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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响动仍是一派活色生香,男女痴缠一处,低喃软语,细弱嘤咛,听也听不清,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破碎的呻吟,和那床帏晃动吱呀吱呀。
按理说醉月楼还没有穷到连张结实的好床都给姑娘睡不起的地步,但似乎每间房的床,一运动起来就显得十分的不结实,这大约是为了给恩客们加油鼓劲,让他们产生一种自己很强悍的错觉。
这种墙角,云间在还没有资格当花娘的时候,为了获取园子外的信息经常偷听,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毫无趣味。
师子钰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一直蹙着眉头,仿佛在目睹一件十分伤风败俗的事情,却又赖着不肯走,死死地圈着云间的脖子防着她逃跑,听到出神的时候,还忍不住探起头来,朝里头张望了一眼,自然是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
云间因为被压着,与师子钰难免贴得很近很近,明显注意到他喉头有一瞬吞咽的动作,自己也跟着暗暗咽了一口,她是紧张,生怕这孩子见了这一出活春宫以后就真的开窍了。
什么也看不见,师子钰把脑袋缩回来,十分认真地问,“还要多久?”
云间不耐烦地道,“不知道!”
师子钰不屑,“你会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娃娃是怎么来的?”
云间咬牙切齿,她没有办法跟他解释,这是一个由交感神经产生冲动从而引起某部位收缩、乃至关系到大脑和脊髓,且与体能密切相关的全方位运动系统,总而言之就是因人而异。
“关你屁事啊!”
“你怎么知道不关我的事?”师子钰眉锋一挑,好奇地问,“你老实说,你肚子里的娃娃是不是十三哥的?”
云间额上不由得一跳,关于这丝骨血,知情的人其实没太有人怀疑过,既然是嫁了慕容铮之后有的,时间也差不多对的上,大家都默认是慕容铮的了。她倒是不怕别人说她不守妇道,但这事情公开了,实在太伤慕容铮的颜面。
“你胡说什么?”
师子钰依然不屑,“你敢说你们没好过?”
云间把手指弯曲起来,狠狠地威胁道,“再说我掐死你!”
“嘁,”师子钰冷嗤,“最好不是,否则小爷不会让你把它生下来的。再说一句好心的,你最好能将这胎怀得牢一点,你的命现在可就靠它保着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师子钰把话说到一般,吊起了云间的好奇心,便故意不再说下去,心里有种玩弄到云间了的愉悦,他一贯喜形于色,那种得意从眼风里就能看出来。
云间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总觉得似乎有个很大的漏洞在等着她去破解,可又想不太明白。
那房里的活春宫终于是要告一段落,人声不再有气无力,虽还是小声的对话,竖起耳朵来倒也能听得清。
先是绣儿的声音,“李公子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李慕游回答,“今日是陪世子出来,适才有机会过来一趟,马上就要走。”
接着便是女子的哭声,李慕游急忙哄道,“待我在金阳城中站住了脚,就将你赎身接出去,这样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女子依然嘤嘤地哭着,“一入侯门深似海,谁知道个死活,我好不容易盼着个良人,却又是个走在刀尖上的,万一有个好歹,活该我一辈子命苦。那安平侯世子的性情我也是见过的,你……”
“别担心,现在南夷的战事越发激烈,陛下一连遣了几员大将,小小一座奉城却是久攻不下,霍北战火正激,南边也是蠢蠢欲动,眼下乱世正是出人头地的大好时机,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李慕游说完,便是细细碎碎的穿衣声,云间觉得这下总该走了吧,猫着腰准备离开,师子钰却是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倒也是,他现在算是李慕游的主子,偷听他个墙角算什么,就是大大方方地站进去看,李慕游也没话可说。
可师子钰这一站起来,却引来另一个声音。
“那边有人,过去看看!”
云间偷偷摸摸的事情做得多了,一碰到这种场面,就警觉地想要藏起来,拉着师子钰往墙角避了避,见几个黑衣人风风火火地冲进院子里来,显然不是醉月楼里养的那些打手,看身形步伐和装扮,都像是官家派出来的人。
“那女子一定还在醉月楼里,仔细搜,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黑衣人们很快就分散开来,有人进院子里来搜,有人去了其它的方向。
但这院子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一直呆着不走,很容易就会被抓到,云间又拉着师子钰挪了几步,看见有一方比较好翻的墙头,想也没想就蹬腿准备爬上去。
但是被师子钰拉住了脚踝,声音也没有刻意收敛,“你跑什么?”
云间用力地踹他一脚,也踹不开,急道,“先跑了再说,你推我一把,快!”
师子钰皱着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真在云间屁股上推了一把,自己也跟着利落地翻了墙头出来,看着云间猫着腰往园中花树里躲,依然直着身体大大方方地跟着,觉得她像个神经病。
云间对醉月楼的道路还算熟悉,很快就摸进了后院,这里比前院和内院更黑更乱,更适合藏身一些。
一堵残破的墙后,师子钰还是不懂,“你跑什么?”
云间也不确定自己在跑什么,但感觉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很灵的,她感觉那些人就是来抓自己的。
“谁都要抓你,你那么好?”师子钰不屑。
云间捂着嘴巴求他说话声音小一点,但已经有些迟了,有人闻声过来,因穿着黑衣,昏暗中尚未看见人影,已经能看到亮白的刀光。
偏偏师子钰整日穿着身红不红金不金的衣裳,不动还好,一动就明晃晃地十分容易惹人注意,身后已没有退路,云间躲在师子钰身后,伸手抽出他靴子里的金刀,递到师子钰手里,“保护我。”
“凭什么!”
可以凭的东西太多了,长公主把她弄到自己府里去养,必是有很大用处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师子钰回去也不太好交代。
但他又是个不太在意交不交代的孩子,所以云间就算能说出一千种他必须保护自己的理由,可能师子钰都不买账,唯想到一则他可能会买账的,“保护女人是男人的天性,你是不是条汉子!”
师子钰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手里的金刀明显在一瞬金光流转,连着眼神都变作一副嗜血的模样。
来人只有两个,见冲出来的是个少年,一上来本没有动手的打算,却见那少年眼神可怖,竟蓦地被怔住一瞬,待师子钰出手的时候,金刀已飞快得划破了一人的喉头,转而向另一人的时候,那人吓得不禁倒退了几步。
两人只得绞缠了起来,师子钰大约最近确实下了很多功夫,与比自己年长一些的练家子交手也没落下风,且他出手太狠,招招致命,一肘将那人击倒之后,跪下来用膝盖压着那人的胸膛,眼睛一眨不眨地,就连刺了几刀,直刺得那人衣衫破烂血肉模糊,死不瞑目。
云间远远看着,心里不免咚咚地打鼓,这孩子是真的嗜血,他仿佛很享受那种刀刀入肉的快感,明明身下的人已经死了。
云间想过去劝他收手,甚至都有些不敢,但总得咬着牙过去。
又是一刀插进地上尸体的胸膛,师子钰的眼神是空洞的,就像被喜好杀人的魔鬼附体了一般,鲜血飞溅在他脸上,少年白俊的脸庞,全是无情和凛冽。
云间连碰都不敢碰他,紧张地道,“他已经死了。”
师子钰目光冰冷地把扎在尸体上的金刀拔出来,“叫都不叫一声,真无趣。”
说着从尸体身上站起来,想到了什么,伸手在这人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块腰牌,轻笑,“呵,搞不好真是来杀你的。”
说着又将腰牌丢给云间,这是国舅府的出入凭证。
与云间所预料的相差不多,想要她命的人有很多,但她的命分量有些特殊,许多人想她死又不能让她死,唯独国舅恨她入骨,却也不必在乎她的用处。
儿子虽然被间接还回去了,但那割舌头的帐,是没得抵赖的了。
云间拉了一下师子钰的袖子,“先走。”
师子钰留恋地看着另一具还算完好无损的尸体,冰冷地道,“我还没杀够。”
云间确定师子钰就是个见到血就会不顾一切发狂的疯子,趁他不专心,飞快地在他的麻骨上敲了一下,夺走了他手中的金刀,顺势拉起他的手就要逃离现场。
这会儿正是后院里寂静的时候,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很容易被注意到,云间很快就发现了其它杀手的身影,想必他们很快也会发现自己。
虽然师子钰能打,但云间担心,一旦师子钰跟人纠缠起来,会死抓住一个玩命地捅,那时他的目的便是纯粹地杀人,根本不会记得要保护自己这件事。
且她跑了一路,小腹坠痛,不能再跑下去了。
眼前是一座常年封闭的院子,院内有一棵标志性的高大榕树,树上挂着许多条肮脏的染血帆绫——醉月楼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