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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老太太在沈御到芮英堂请安时把他单独留下说话。“你娘前两日把你的事已经同我说了,你可是真打定主意就看中澄丫头了?”
沈御道:“只是觉得该成亲了,我若是娶高门大户的女儿,皇上肯定是不放心的,倒不如澄表妹这种人家,皇上也不会忌惮。”
老太太点了点头,“我已经劝过你母亲了,可她实在不喜欢商户人家,你若真是顾忌宫里,便是寻个秀才的闺女,你母亲也不会嫌弃的。”
沈御道:“澄表妹的哥哥天泽今年就要下场了,他不也是秀才么?若是高中,纪家的门第也能提高,何况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一身功名还要寄望岳家成全不成?”
老太太道:“你说的也没错,只是你三婶的例子摆在前头,你母亲怎么会中意澄丫头?为了你母子俩好,不若再看看吧,指不定还有更合适你的姑娘。”
沈御道:“这种事情也要讲眼缘,难得的是弘哥儿和澄表妹相处得好,也省得将来母子离心。”
“你是为了弘哥儿?”老太太道:“这也是,弘哥儿那脾气,若换了别的人进门,倒不易相处。那你再同你母亲好生说说,别顶杠。”
沈御点了点头。
只可惜黄夫人这些时日见着沈御就生气,压根儿不搭理他,又另写一封信送去边关给忠毅伯沈秀问他的意见。
这些事情纪澄都是不知道的,纪青在京师待了十来日,也不见沈家有遣媒人上门,便不再想着沈御的事情,只安慰纪澄别心急,实在不行等纪渊秋闱后说亲也可以,若是纪渊能高中,纪澄也是水涨船高。
纪澄听了心里只叹息,若是沈彻还活着,她哥哥即使高中也无济于事。西域的消息已经彻底断绝,纪澄心知肯定是沈彻发现了不对,所以下令让西域那条线的人停止向自己传递消息。
纪澄心里只觉得凉风刮过,现在几乎是后悔又恐慌了,她不过是贱命一条,大不了抹脖子死了就死,可连累了家人才是万死不能辞其究的。当初到底还是太冲动了,为了一时激愤,就将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搭了上去。
纪澄本不信佛,这些时日心里却常念叨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让她得偿所愿。
到六月中沈萃成亲这日,沈彻还未回来,已经是一个半月了,也没有消息回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纪澄心里本还以为是老天爷终于眷顾了她一回。
结果待晚上沈府宴请女方的客人时,纪澄却见有丫头一脸欣喜地进来禀报道:“老祖宗,二公子回来了。”
纪澄手里的筷就“啪”地掉在了地上,幸亏当时人多声杂,大家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二公子回来”这件事情上,才没人留意纪澄的失态和惊恐的表情。
周围伺候的丫头一直留意桌上的动静,见纪澄的筷子掉在地上,赶紧地补了一双递给纪澄,因纪澄在沈府住了这许久,家里的丫头几乎都熟悉她,小容给纪澄送筷子的时候见她脸上苍白得没有意思血色,忍不住关切地问道:“纪姑娘,你没事吧?”
纪澄艰难地摇了摇头,也亏这会儿她是坐着的,若是站着时听到这消息只怕人都倒了下去了。
纪澄此刻简直是万念俱灰,脑子一片空白,努力克制住自己因为恐惧而略微抖动的手,可是她简直是坐也坐不住了。
那小丫头进来通禀没多久,纪澄就见沈彻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头戴透雕卷云纹的白玉冠,穿了一袭宝蓝地绣卍字八宝暗银纹的袍子,整个人身上毫无赶路的风尘仆仆,反而显得闲情惬意仿佛并不是出的远门而是在隔壁串了门子似的。
沈彻本就生得清隽俊逸,身份摆在那里,尽管他竭力扮演风流不羁的浪子,但通身的贵气却是藏也藏不住。而且因为常年身处高位,身材又颀长,隐隐流露出如泰山压顶的气势,叫堂中做客的女眷都看了呆去。
且不提那些小姑娘了,便是在座的二十几岁的夫人、太太们心里怕也是遗憾,自己怎么就不能晚生个几年。
老太太一见沈彻进门就站了起来,脸上是又惊又喜,“我今儿早晨还说,你要是今天不赶回来,看我怎么教训你。”
沈彻从进门开始就一个眼风都没甩给纪澄,只笑着快走几步,扶了老太太的手臂伺候她重新坐下,“阿萃成亲我怎么可能不赶回来?这不刚进门就到老祖宗跟前请安来了么?”
老太太瞧着沈彻回来心就安了,又忍不住抱怨道:“前些日子,我晚上天天做噩梦,梦见你受伤了在叫我,我这心就没踏实过。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沈彻又安抚了老太太几句,老太太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堂里还有十几桌做客饮宴的女眷,于是老太太总算放开了沈彻的手,“既然你回来了,就代我去给每桌在座的贵客敬杯酒吧。”
沈彻点头应是,“自是应该的。”
纪澄没和老太太坐一桌,她因在沈府住了一年多,也算是半个主子了,今日权充当主人家陪客人,所以就坐在老太太下首的第三张圆桌上。
沈彻敬酒敬到纪澄这一桌时,纪澄自己都佩服自己还能站起来,脸上的笑容虽然僵硬,但好歹也是笑容。
而沈彻脸上的笑容虽然温润,但看向纪澄的眼神却异常冰冷,几乎刺骨,纪澄根本就不敢跟沈彻对视,飞速地撇开了眼。
待沈彻挪步往下一桌去时,纪澄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下。尽管桌上摆着山珍海味,是纪兰特地从京城有名的酒楼连云楼请的大厨整治的,可纪澄也没有任何胃口。
只是纪澄是陪客之人也不能随意离开,她如坐针毡地等到散席,叫丫头领了那些不走的女眷去水榭看歌舞,又陪着纪兰去园子门口送客。
纪澄一直都是神不守舍,惹得纪兰频频看她,到最后纪兰实在忍不住了,“你这是做什么?既然不想在这儿待着早说就是,怎么连楚夫人和刘夫人都分不清了?这下可好,把两个人都得罪了,说不得改日我遇着了还得替你赔不是。”
纪澄只听着就是,她心里着急想走,也不待待纪兰停止说教便开口打断了纪兰的话,“姑母,兰花巷那边还有些事情要急着料理,我想先回去了。”
纪兰一听简直是火冒三丈,“现在翅膀长硬了是吧?好啊,你走,走了将来就不要再踏我沈家的大门。”
纪澄心里直叹息,她大概是真的没有机会再踏沈家大门了,能不能见着明天升起的太阳都还是个问题。
“对不住了姑母,我是真有事。”纪澄朝纪兰福了福,转身就走。先才在席上时,纪澄已经吩咐过榆钱儿了,让她回去谁也别惊动,只同柳叶儿说,千万避开南桂。这会儿应该是将必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在西角门等她。
只可惜纪澄还没走到角门处,就被南桂拦住了,“姑娘,公子吩咐说家里的还有许多客人没走,请姑娘在沈府再住几日帮忙应酬一下。”
纪澄道:“我又不是沈府的主子,应酬客人怕太过怠慢,如今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在家,也用不着我出头。你转告二公子,我家里有事先行一步了。”
纪澄说罢就要走,南桂伸出一只手拦着,为难地道:“姑娘,二公子吩咐了要留下你,若是姑娘实在有急事,不如当面同公子说一声。”
纪澄眼见着是走不掉了,亏得她先才已经将锦囊交给了榆钱儿带走。纪澄素来不是个不安排退路的人,她也算着了一旦沈彻安全回来,很可能她再也走不掉,走掉了也只能连累家人。
所以纪澄已经将后路安排都写在了锦囊里,一直随身带着,眼见着情况不对时,争取寻着机会送出去。
南桂的身手了得,即使纪澄这会儿糊弄了她跑掉,可这京城是靖世军的大本营,她有能去得了哪儿?索性纪澄也不在抱有侥幸心,跟着南桂回了小跨院。
跨院里头柳叶儿和榆钱儿都不在,纪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愿不要连累这两个丫头才好。
纪澄乖乖地待在小跨院里,像个等待大老爷判案的囚犯,她这会儿倒是饿了,在席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可就是死囚上路前还有顿断头饭吃,她索性给院子里的小丫头抓了一把铜钱,让她去弄点儿吃的来。
那小丫头神通广大,还弄了点儿酒来,纪澄正好借酒消愁,也借酒壮胆,喝得酩酊大醉,倒头就睡去。
九里院里却是灯火通明,只见两个人影正沿着九里院的上山小道,急急往九里院的正院去。
楚得一进去,就见沈彻正赤膊坐在榻上,旁边榻几上放着一盆血水,是霓裳端给他清理伤口的,这会儿已经全被鲜血染红了,霓裳眼里含着泪根本就不敢看。
大胖子楚得见了立即咋呼道:“天,怎么伤得这么厉害?你自己就会医术,怎么连伤口也处理不好?这都化脓了!”
沈彻的脸色雪白,并没回答楚得的话,只对他身后的人道:“元通,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