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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裘民风来到佟伟业的办公室,说是想交流一下工作经验。
裘民风没有提及常居安的去留,而是大谈蒋耕耘工作思路何其错误,说,若论处罚,蒋耕耘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佟伟业放任蒋耕耘为所欲为的做派,作为唐州人大主任的裘民风早就看得不顺眼了。佟伟业何等聪明,一听裘主任说的全是蒋耕耘的不好,心说这明显是围魏救赵嘛,这个裘主任给常居安讨官印来了。
佟伟业虽然对常居安失去了信心,但是,考虑到裘民风的位置,柴冬梅与裘民风的义父女关系,更重要的是省委张铠铭书记与裘民风的非一般关系,把常居安这枚棋子放哪比较合适,他不能不慎重考虑。
不等裘民风再说下去,佟伟业主动提出来,对于常居安如何量才使用,他和孙市长在常委会上一定认真研究,然后报请省委省政府,常居安同志工作经验十分丰富,相信一定会有一个称职的岗位。
裘民风听后,反而虚推一回,连说自己并没有这个意思。
过了一段时间,佟伟业利用去省城开会之机,将如何再使用常居安的问题报请张铠铭书记,请他作批示。
张书记想了想,说道:“常居安这人眼头好使,脑袋瓜也挺灵便的,不过,他的工作能力太一般了,原则性也不强,若是放手让他主抓党政建设,非出乱子不可,我看,还是安排他到唐州做个闲职吧。”
佟伟业点了点头,说道:“张书记看人很准。”
忽听张书记说道:“我听说,青屏那个地方现在被搞得像个垃圾场,民间杂音很多。这里头,你责无旁贷,而且要负主要责任啊。”
张书记开始批评佟伟业。
佟伟业一听,连忙低头认错,“是,我知道自己失职,我接受领导批评,虚心向领导检讨。”
佟伟业深知裘民风与张书记过从甚密,心说,这可能是裘民风说他坏话了。他并不知道裘民风代常居安送一副字画到张铠铭家里被回拒之事。
不过,知悉张铠铭对常居安的盖棺定论,不失此行最大收获。省委书记打了评语,常居安官场分量究竟几斤几两,佟伟业心里总算有了底。
佟伟业不动声色地回到唐州,不久,他就和孙正道市长谈起了针对常居安重新起用问题上的一些看法,他说,唐州陉坞区副区长尚有空缺,那个位置比较适合常居安,不妨让他去那里发挥潜能吧,具体抓哪一片工作,想请孙正道定位与安排。
一把手既已发话,孙正道明知道常居安气数将尽,现如今安全着落,又有路可退,也不失为善终,因此也没提出反对意见。
张铠铭书记提到青屏像个垃圾场,是有根据的,在此有必要细讲。
要说这个青屏吧,城市不大,县级市,名气却是非常响亮,究其原因,一者,它是一座污染极其严重的化工城市,再者,青屏领导争创园林城市和生态宜居城市的口号喊得十分响亮,几乎成为麦霸。
而事实情况呢,到了二00七年,青屏的空气和地下饮用水源已经相当糟糕,后人有诗为证:
青宇嵌玉一眨眼,兴云吐雾重污染;
毒药南郊迎清风,西郊烟囱不新鲜。
自诩化工第一城,大嘴争霸富强县;
通解政令起廉明,专案组来吓破胆。
关停财政喝稀饭,饱腹须睁半只眼;
前任挖坑后任填,今世欠债谁买单?
畸形智障白血病,无辜孩童最可怜;
最恨排污地层下,你爹游行在黄泉。
这里提到的排污地层,说的是神箭化工老板殷波澜之流。这个殷波澜,因为环评通过不了,排污证迟迟下不来,他就利用多级离心泵将工业废水直接排入地层。
此种做派,在青屏不止殷波澜一人。行径实在令人发指,简直是猪狗不如,若论业障,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其爹九泉之下抗议发声,想必被那污水熏呛不轻。
就是这样一座臭名昭著的化工城市,市委书记蒋耕耘却是敢于出手,一边申请创建国家级精细化工园区,一边争创全国生态宜居卫生城市,卧槽,睁眼说瞎话,那是绝不脸红。
迎风臭十里,讽刺更浓啊。
争创园林城市和生态宜居城市,这里自有玄机。
早年,青屏市容市貌确也舍得投入,不合意的地方,那些名贵树种拔了又栽栽了又拔,基础设施拆了又建建了又拆,鲜明的例子就是:只要领导一换,立刻草坪改铺花砖,花砖改造草坪。真恨不得大树底下栽小树,路灯底下扯灯泡。
反而言之,只要草坪改铺花砖,花砖改造草坪,市里一定换领导了。
说是惠民工程,实则让人哈哈。骗取上峰财政补贴的同时,誓当包青天的口号从没停止。
怨声载道,讥嘲连片,终于,脓包鼓出来了。
当初水柳村及其附近几个村庄麦苗被排污暗河漫漶之水毒死,就是一个典型。
那起麦苗毒死事件是根导火索,榆钱镇政府虽已处理,却没完全浇灭,时有百姓因环境污染问题闹事,随着镇里白血病患者逐渐增多,人们开始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生存环境受到严重挑战,要工资活命,还是要青山绿水存命?越来越多的人有了认真的思考,随后,结队上访成为习惯,闹闹停停,越走越远。
这一天,一帮榆钱镇人驾驶十几台手扶拖拉机去唐州信访告状,每台拖拉机上都插有数面彩旗,声势浩荡,像是赶庙会玩社火。
在最前头的那台拖拉机车斗里,坐着被殷波澜唆使黑社会分子打瘸一条腿的范小桨。
这些人开着拖拉机给不给进唐州城不说,影响却是极其恶劣的。得知众人要去围堵唐州市政府大门,常居安勃然大怒,“你不是拍胸脯说处理妥当了吗?怎么如同天兵降临唐州地界?我把你提拔起来,是想让你给我撑造门面的,不是给我添堵造罪的。遇到这种事情,你先软拖,拖你不会吗?实在不行,就硬化处理,该绑的绑,该押的押,统统遣送回来,再不行,送精神病院去,这些还要我教吗?”
抓紧电话,气急败坏的常居安大发雷霆,在珍惜与奢侈的矛盾漩涡中,直把榆钱镇镇长信初奴骂得狗血喷头。
信初奴点头哈腰冒充尊重,咂嘴道:“可是,常市长。”
“可是什么可是?不就一撮草民吗?警察呢?管什么吃的?实在不行,把养的那些打手都给我派上去,剿了他们!反了天了。好啦,你不要再电话汇报了,处理不好,我撤你的职!”
常居安大发雷霆,竟然耍起黑老大的威风。
一听动用黑恶势力,信初奴屏住呼吸,别说喘口大气了,连个微型屁都不敢放。挨训以后,他亲自带领一帮便衣和打手,风风火火地赶往唐州,在通往唐州的省道上,赶在众人进城之前拦截住他们。
身处异地,信初奴不敢指派便衣警察公然动武。带的那帮黑社会打手,也只是吓唬人的,充其量造了个包围圈。
就见信初奴沐猴而冠,站在一台拖拉机上,于群众中间,时而大轰大嗡,时而低声下气,答应:今后按空气污染程度细分,各村庄每人每年发放接毒费五百元至一千元不等,这些钱由榆钱镇政府出面协调,从榆钱境内各污染企业收取后统筹分配。同时,他应承尽快建造一座自来水厂,保障受灾群众饮水安全。
话到最后,说得要多体恤民情就有多体恤,看上去没包一颗假牙。
好说歹说,就差指天发誓了。
一听说有钱领,就有人意志动摇了,到底能领五百还是一千,居然有人歪脖子正脑地争论。
不团结!
看出这些情况,信初奴心里窃喜。嘴上就更是抹蜜了,好说歹说,上访百姓陆续折返回去。
等到上访群众回到家乡以后,信初奴将脸一翻,好一个大打出手。真如常居安所言,该送看守所的送看守所,该送精神病院的送精神病院,各个击破,又软硬皆施,买了几个刺头的歪嘴,事情很快就平息下来。
不料浪急更高,民情再起。
原因在于信初奴言行不一,推说财政吃紧工作不好开展,对于当初承诺补偿之事,他一拖再拖,发放接毒费之说,更无兑现之意。
群众感觉再一次上当了,俱都义愤填膺,连骂青屏狗官当道,竟说人话不干人事,占着茅坑不拉屎之类。
这天,众人又一次上路了,这次不去唐州,而是直奔省里告状。
事情放大,可就吓坏了青屏市委市政府一众领导。
常居安给青屏公安局长下了一道死命令:劫访,将那帮乱臣贼子全部绑回来关进看守所,漏掉一个,他要撤公安局长的职。
公安局长哪敢怠慢?就在去省府湛城的路上,青屏警力劫持了一帮。
可是,上访群众早就把坏事想到了前头,就在常居安调兵遣将的时候,其中,一部分精干力量早已分散开来,乔装打扮,分头坐汽车到达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