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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当官的只知道从民意,那要官何用?遇事则怂恿于民,欺之骗之,再以他们的声音为庇护,行私欲,冤好人,这天下不就大乱了?”有人拨开人群,跨上公堂来,“罗大人此举,乃为官者之大忌。”
罗安河一愣,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又看见霍良这爱说教的小子,当下就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小的捕头,真以为读几页《为官论》便能教训我了?”
“是非对错,不该以身份为桎梏来论。”霍良一身正气地捏着腰间刀柄,“大人错了就是错了,无论谁来教训都是一样。”
“你放肆!”罗安河怒指他,“本该在大牢里关着的人,谁放你出来的?亦或是你自己逃狱?不管是哪一种方式,你都得给本官滚回去!”
观审的百姓一阵骚动,接着就分去了两边站着,有一行人走进来,为首的那人朗声笑道:“若是我放的,也要跟他一起滚回去不成?”
这熟悉的声音,听得罗安河身子一僵,侧头看过去,就瞧见个慈眉善目的男人把玩着一对油光发亮的大核桃走进来,一身藏蓝常服,腰坠紫绦玉佩,气度非凡。但哪怕他是笑着的,目光所落之处,被看着的人也忍不住打颤。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一扫之前的嚣张,罗安河迎上来,分外殷勤地请他上坐,搓手笑道,“最近不是去京都述职了吗?”
“是啊,刚回来就接到消息,说浮玉县出大事了,便过来看看。”他将核桃搓得嘎嘎直响,路过宋立言身前的时候,停下了步子。
“霍大人。”宋立言朝他拱手。
霍鼎世满眼赞叹地瞧着他:“你这小子的确是个好苗子,这才几年啊,就出落得如此厉害。”
说着,拍了拍他肩上厚重的炁。
宋立言谦虚低头。
霍鼎世唏嘘地朝霍良道:“看看人家,你分明与人家是一样大的年纪,却远不如人家有本事。”
霍良心情复杂,旁边的罗安河神色比他更复杂,疑惑的目光在这三人之间来回扫了好几遍,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霍良姓霍,荒州州府霍大人好像也姓霍?可是,他没听说霍大人有子嗣啊?
“浮玉县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也是要移交州府处置的,既然本官赶巧来了,这位置不如就让本官来坐?”霍鼎世指了指堂上的主审位,看向罗安河。
罗安河哪儿敢拒绝,僵硬地笑着就将头上乌纱摘下,双手放去桌上:“您请。”
霍鼎世大方坐下,将状纸拿起来瞧了瞧,看向下头的曹夫人:“原告要指被告投毒杀人,可有证据?”
曹夫人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道:“我家老爷寿宴上的菜肴全有毒,死伤几十余,有医馆写的字据为证,府中丫鬟小厮也都看见的,厨房里只有掌灯客栈的人进出。”
“被告可有冤屈?”
“有啊,天大的冤屈!”楼似玉连忙道,“宋大人与奴家一同去查过,毒在曹府的水井里,只要用水做菜,菜里都会染毒。这做菜哪有不用水的?奴家也着实是无妄之灾,没收到酒席钱不说,还将客栈名声给赔进去,谁会故意做这样的生意那?”
“大人。”罗安河忍不住道,“宋大人与这位女掌柜颇有私交,他们两人一起查的东西,不足为信。”
霍良往前站了两步:“宋大人为人公私分明,刚正不阿,衙门上下皆可作证。此案楼掌柜着实冤枉,无凭无据就被罗大人抓进了大牢,还动用私刑,恳请大人明察。”
霍鼎世意外地看他一眼,然后问:“被告可有证据自证清白?”
“有,当日宋大人让人查过水井,井里之水确实有毒,案卷里就有记载。并且早在曹家寿宴开场之前,府中就有丫鬟腹痛身亡,足以佐证。”霍良将备好的案卷呈上去,又道,“曹夫人丧夫难过,迁怒于楼掌柜,故而将丫鬟身亡之事隐瞒,不巧在运送尸体之时被卑职撞破,眼下那丫鬟的尸身因为无亲眷认领,尚在义庄。”
霍鼎世觉得好笑:“本官问被告,话怎的全是你说了?”
霍良正色道:“卑职曾奉宋大人之命查过此案,本早就该结案的,不曾想又横生枝节,故而只能拿出手中证据,以正视听。”
曹夫人脸色难看,愤愤不平,跪下来就朝霍鼎世磕头:“民妇的夫君死得冤枉,总不能全怪那水井吧?就算是井里有毒,那毒也肯定是人为,请大老爷抓出凶手,替夫君报仇。”
霍鼎世仔细看了卷宗,喃喃道:“蛇毒……这毒怎么可能投在井里呢?除非量大,否则压根不至于令人丧命。”
罗安河立马道:“下官方才就在审理此事,有人揭发那楼掌柜私自豢养巨蟒,导致县上死伤千人,这蛇毒旁人没有,她一定是有的。”
霍鼎世将卷宗放在桌上拍了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巨蟒?这话你拿去糊弄别人还好说,同本官也敢胡诌?”
哪个平民敢养妖怪?不早被妖怪吃了?再者说,妖怪那么大,一个客栈掌柜能养在什么地方?
罗安河语塞,忍不住恼恨霍良,怎么就把州府大人给找下来了?若他不在,这案子就此定下也没人敢说什么,可他来了,这话就说不过去了。
“大人。”宋立言出列,拱手道,“岐斗山上多巨蟒,但非人可养也,前些日子下山觅食,伤我县上百姓,下官已经带人上山剿灭,蛇尸均弃于碧波湖岸。为平民愤,也给大人一个交代,下官请大人移驾,与众人一起前往碧波湖探个究竟。”
“哦?”霍鼎世来了兴致,“都除掉了?”
“是,巨蟒百余,皆斩首断七寸,堆积成山。”
惊叹了一声,霍鼎世起身就往外走,众人跟上,霍良一把就将楼似玉拉起来,顺手替她解开脖子上的镣铐。
“多谢您。”枷锁脱落,楼似玉终于喘了口气,欣喜地道,“想不到霍捕头还有此等靠山,倒是我瞎操心了。”
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霍良小声嘀咕:“我也不想麻烦他的,毕竟……可这回罗大人太过分了,若不请他来,你我连着宋大人都要为强权所压,实在不值当。”
楼似玉笑着拍手:“霍捕头厉害,等这事儿了结,奴家请您喝酒。”
正走在她身后的宋立言听着这话就是一僵,眼眸微眯,心想掌灯客栈的酒还真是便宜啊,谁都能请着喝。
“我不会喝酒。”霍良耳朵微红,“上回洗尘宴上不就闹笑话了?”
那是她用的迷魂法术,又不是他真的喝醉了。楼似玉难得地良心不安了一瞬,笑道:“这回给您上些不烈的好酒。”
两人说说笑笑,仿佛已经脱罪了似的,开始讨论起下酒菜来了。宋立言冷笑,越过他们往前走,兀自上马,跟上霍鼎世的马匹。
“立言。”霍鼎世朝他招手。
他应了一声,策马上去与之并排,就听得霍鼎世小声问:“霍良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大人言重,霍捕头踏实能干,能得他相助,是下官的福气。”
“那就好。”霍鼎世搓着核桃叹气,“你也知道,这孩子一直惦记他娘的死,不肯认祖归宗,这么多年了老夫一直觉得亏欠他。这回难得他有事相求,老夫是说什么也要来一趟的。”
他说着,又回头看了看楼似玉,眼里露出点揶揄:“那姑娘是他心上人吧?还没见过他这么护着谁过。”
宋立言垂眸,没吭声。
霍鼎世也没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道:“他早该成家了,若这姑娘当真无辜,那老夫也乐得成全……扯远了,立言,这次老夫去京都见了你师父,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红尘之劫在即,切忌大怒大悲。”
“多谢大人提点。”
应是这么应着,宋立言心里却觉得自家师父太小瞧他,就算是身处红尘、受人影响,但这点程度,如何至于变成劫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碧波湖去了,如宋立言所言,堆成山的巨蟒尸体在丛林里散发着恶臭,亲眷为巨蟒所害的人当即跪下来哭号,有胆子大的举着锄头上去打砸一番,胆小些的远远看一眼就跑走了。没过多久,消息传开,更多的百姓涌向碧波湖,哭声和骂声震天。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茬呢?”楼似玉懊恼不已地抱着旁边的树干,“早让人来看,客栈也不至于被打砸了呀。”
宋立言站在她身侧冷声道:“时机刚好,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妥。”
“那您给补贴客栈的修葺钱么?”楼似玉眼巴巴地伸手。
“妄想。”他拂袖走开。
楼似玉垮了脸,继续抱着树干哀嚎,旁边的霍良看得好笑,上来低声道:“总会有办法的,掌柜的别着急。”
“还是捕头您好啊。”楼似玉感激涕零,再冲着宋立言的背影撇嘴,“不像有的人,翻脸不认人,无情又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