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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微动,宋立言捏了捏自个儿的袖袋。
他是断没有要讨好她的意思的,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需要道歉。但……回到大堂里的时候,宋立言轻咳两声,还是走去柜台前敲了敲柜面。
楼似玉正美滋滋地数着裴献赋给的银子,二十两雪花银啊!够她交两个月地租不说,先前客栈的亏损也能补回来不少。这别说是住一个裴献赋了,住五个裴献赋她都接,谁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正乐着呢,她就被敲击声震回了神,下意识地扑到银子上头捂着,戒备地看向来人。
宋立言嫌弃地看着她这动作,语气僵硬地问:“有酒吗?”
“酒?”楼似玉顺手给他拎了两坛子出来,“大人想喝?”
“嗯。”含糊地应了,他接过酒,掏出自己的钱袋递给她。
楼似玉挑眉,看看他又看看钱袋,觉得这场面有点像她在做白日梦。这人是大发了什么慈悲,竟给她这么一大包钱?
试探着在他手上打开钱袋摸出一两银子,楼似玉收回爪子,盯着他看。
宋立言没动,脸上略微有些不耐烦,将钱袋又给她递了递。
不会吧?楼似玉咋舌,心想她客栈里的酒好喝归好喝,也没这么值钱呐,更何况堂里卖的还是兑了水的。
伸出两根手指,又从他钱袋里拿了一两银子,楼似玉刚打算收回来,就听得这人突然出声:“先……”
都来不及听他说什么,她吓得立马将银子给他塞了回去,凤眼惊恐地眨了眨,一副“我什么也没干也没多拿银子”的撇清模样,还慌忙摇了摇头。
宋立言微哂,将她手拉过来,把钱袋一并拍过去,重声道:“本官是想说,先前你帮了忙,眼下又卖酒予我,这是谢礼和酒钱。”
入手的重量掂着就知道比裴献赋的那袋还多,楼似玉受宠若惊地咽了咽唾沫,觉得这人可能是疯了,捏着钱袋半晌也没敢动。
柜台上的蜡烛爆了个火星,光突然暗下去些。宋立言隔着账台低头看她,眉目也难得地温柔起来。
“那只蛇妖受了伤,我没动她,只将她关在浮屠困里,因为她身上有圣物——也就是勾水的内丹。一旦放出来,就算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
他说得漫不经心,眼神甚至时不时往别处飘,但楼似玉听着,一直带着倒刺的眼神竟是平顺了下来,眼底凝着的东西也跟着散开。
这人竟然肯与她解释了。
“你要我问她,我问了,她说蛇族一向分为两派,就算圣物失落,守规矩的那一派蛇妖也断不会下山害人。若有蛇妖作祟,多半是反叛一族,以大妖红瓦为首,并其余十几只修为不低的妖怪,需要多加防备。”
“没道理将她放回岐斗山,本官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将这些妖怪杀个干净,以保浮玉县百姓太平。”
说得有点多了,宋立言觉得略微不自在:“本官不知以前那人究竟是如何行事,但本官做事问心无愧。”
他不想从她眼里再看见那种失望的神色,很不舒服,也很不服气。虽然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太在意,但很遗憾,他做不到。同样是上清司之人,那人哪怕是比他早生个一百年,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哪里不如他。
这是男人的胜负心,跟别的没关系。他说完也不想看她是什么反应,拎了两坛酒就往外走:“本官还有事要忙。”
步伐迈得很大,宋立言走得略显仓皇,但在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听见背后传来那人甜甜的声音:“大人慢走。”
尾音里都带着笑,不用看也知道她定是又将眼睛笑成了月牙。
银子的面子也真大,这就又不生他气了?宋立言没好气地腹诽,板着脸继续往外走,但没走几步路他就绷不住了,抬头看着刚冒头的月亮,唇角止也止不住地往上扬。
夜色深了,整个浮玉县都开始飘起毛毛细雨,雾蒙蒙的一片,十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碧波湖上泛起了白雾,悠悠荡荡的,贴着水面扩散开去。
这实在不是什么赶路的好时辰,但也有小贩赶着去邻县进货,背着包袱搓手搓脚地踩上湖边的渡船。
渡船上已经坐了十个人,船老大吆喝了一声就向北往江的方向划去——从这儿去下游的邻县是最快也最省钱的路子,小半个时辰就能上岸。
然而,今日与往常似乎不太一样,船刚划到湖心,突然就是一晃,船舷吃水线明显地往下沉了一大截,惊得上头的人纷纷惨叫。
“莫慌莫慌。”船老大撑着竹竿安抚众人,“可能是磕着什么暗石了。”
说是这么说,可这湖里哪能有什么暗石?他觉得不对劲,伸长竹竿往船下一捣鼓,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拉着竹竿使劲一拽。
“哗——”地一声,船老大先落了水,船上众人更是尖叫,踩得船左摇右晃。他挣扎两下浮上水面,正想骂两句粗话,睁眼却瞧见了一个倒三角的蛇头。
漆黑的蛇瞳映出他惊慌的面容,那大蛇吐了吐信子,一股子腥气直扑他面门。
“救……救命啊!”胆子都吓破了,船老大惊叫出声。
蟒蛇没给他机会逃跑,张嘴就想将他给吞下,可就这一刹那,岸上传来了空酒坛落地碎裂之声,下一瞬,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倏地就自后将它的蛇头刺了个对穿。
腥臭的血“噗”地就喷了船老大满身,船老大傻傻地抬眼,就瞧见漫天腥红之中落下来个颇有风华的男人,拔出长剑,踩着萎顿下去的蟒蛇头跨步就站到了他的船上。
“把他拉起来。”宋立言道。
船上的人都看傻了眼,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去拽船老大。满船的人都吓坏了,恐惧地看着那慢慢往湖里沉下去的蟒蛇,又悄悄打量这剑上还滴着血的人。
“继续往邻县走。”拿出另一坛酒,宋立言站在船头道,“我护着你们,不必担心。”
酒坛一开,香气四溢,船上的人已经是受惊过度,下意识地听他的话做事。船顺水而下,等在邻县上了岸,众人才纷纷惊醒,回头去看。
船头站着的人已经不见了。
“是做梦吗?”有人喃喃地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大侠,还闻见了酒香。”
空气里还剩的酒味儿实在是淡了,风一吹就再也闻不着,几个小贩嘀咕了几句没得到答案,便不再多想,裹了包袱就往城里去了。
宋立言回了一趟碧波湖,朝那宁静的湖水里一连打下去五张黄符,湖水起了波澜片刻又归于平静。那些个作祟的东西像是知道他会回来,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无趣。”他收了獬豸剑,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嘴里,品着酒味儿暗道这楼掌柜不厚道,还掺水,看来有空得去整治整治黑心客栈。
接下来几日,他每晚都来碧波湖蹲守,但可惜的是并无所获。浮玉县好像又回到了安宁祥和的日子里,命案无进展,但也没再多死人。
早晨的安乐街又是以热闹的吆喝声开的市,掌灯客栈门口黎明破晓之时就来了三辆牛车。
楼似玉今日是格外地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摇着香扇笑得花枝乱颤:“各位打尖儿还是住店都里头请,奴家要赶大席,就先行一步了。”
“哎哟,听说是曹老爷家的流水宴,那可是恭喜掌柜的又发大财了。”
“掌柜的有大人照拂,这生意的确是蒸蒸日上啊。”
“哪里哪里,本分做事罢了。”接下奉承,她虚伪地谦虚两声,便拎着裙子就与般春一起上车,带着满满的食材和用具往曹府赶。
般春很纳闷:“掌柜的,咱们这个月赚得不少呀,连地租都交完了,您怎么还这么着急赚钱?”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掌柜的,你是丫头。”楼似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扭头朝后喊,“梨花,你来说。”
正偷吃着鸡腿的林梨花头也不抬地吼:“谁会嫌钱多呀,能赚多少是多少!”
楼似玉欣慰地点头,朝般春递去个“懂了吧”的眼神。
般春盯着她看,没领会她的赚钱要义不说,看了一会儿还突然开口道:“其实我觉得,与其辛辛苦苦跑来跑去地赚钱,掌柜的还不如想法子嫁给宋大人,那样不更是吃喝不愁?”
微微一噎,楼似玉痛心疾首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想?能自己赚钱,为何要靠别人养活?”
“被人养活有什么不好,如今咱们宋大人可是各家小姐的闺梦之人,很多人都以能让宋大人养着为目标呢。”般春双手合十捂在胸前,一脸艳羡。
翻了个白眼,楼似玉没好气地道:“老娘的目标是赚个盆满钵满,然后去养活宋大人。”
也不知是她这句话太彪悍还是怎么的,话刚落音,好端端行着的牛车就突然一个磕巴,抖得她差点掉下去。楼似玉抓稳木板,心有余悸地扭头就吼:“拿了钱还不会好好赶车?”
唾沫星子飞溅出去,落在一人缁色的衣袍上,浸进去很快消失不见。楼似玉一怔,这才发现面前挡了个人,顺着这衣裳往上看,她嘴角抽了抽。
宋立言那张脸还是这么俊朗迷人,哪怕在熹微的晨光里也泛出朱玉的华彩来。他带着宋洵和霍良,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办完事回来,正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神情俯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