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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坐到钢琴边,准备弹奏肖邦的第九号夜曲中的第二首。虽然我意识到在这种喜庆的日子,应该弹些更为应景的曲子,可我却不喜欢俗气的事物,也不想去迎合听众的口味。
一曲终了,掌声更为热烈,我知道他们多是为了给鲍处长面子,才拍的那么卖力的。
无所谓,我只是做了鲍处长要求的事情,并不算是正式的演奏,也不奢望听众的欣赏。我只想弹完之后,赶快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躲到宴会结束。
我很担心,怕鸡蛋一旦有了缝隙,就会有苍蝇叮上来。张副主任显然就是一只苍蝇,这老家伙一定是在我演奏的时候靠过来的,就在我正要穿过人群,重新寻找个安静的角落时,猛然被他拉住了手腕。
办公室里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心里又急又怕,却挣扎无果,只能任由他拉着,胆战心惊地来到一个相对人少的屋子里。
老家伙已经喝多了,说话时舌头有些打卷,却还是拼命地向我喷着酒气,“小蒋啊,没想到你这么有才气,连钢琴都弹得那么好。也难怪,看看你这手指,就是弹钢琴的料。”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这老家伙的蹂躏下瑟瑟发抖,胃里不禁泛起了阵阵恶心。
上次被揩油的惨痛经历告诉我,对待这种老狐狸就得耍点小脑筋。
刚好送酒的侍者从我身边经过,我趁势拿起两杯酒,递一杯到老家伙的手里,“副座,我敬您一杯。”
张副主任的脸微微变色,还是接过酒去,顺势在我的手上摸了一把。我忍着恶心,把酒送到嘴边,一口灌了下去,顿时被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平时外公从来不让我碰这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竟然这么强。
张副主任也毫不犹豫地干了,之后,他接过我的酒杯放在一边。我趁着他双手没空隙的机会,转身要溜,却不想这老东西极为奸诈,早就料到了我的行动,一把将我拉了回来。
就在他准备继续动手动脚的时候,不知谁把一杯酒泼在了他的身上。老东西恼羞成怒,就要破口大骂,声音却没发出来。我也扭头去看,见是许嘉函正手足无措地掏出手绢来要帮他擦拭。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是军情处鲍处长的寿辰,他这秘书室的副主任就算是再神气,也不敢动军情处的人。
见我还愣在一边,许嘉函使劲冲我眨眼,示意我赶快离开。我意识到他是故意来救我的,便顾不上其他,又一次落荒而逃。
我本就不胜酒力,刚刚又受了惊吓,因此一出门就感到头昏,腿也发软,脚底下轻飘飘的,想努力保持平衡都很难。但我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我知道,现在还不能倒下,不然再被抓到,就不会这么好命了。
顾不得少女的矜持,我迈开步子,迷迷糊糊中仓惶逃窜,树枝刮破了我的胳膊,我也浑然不觉。心里越是急,酒劲就越发升了上来,我感到恍惚,一点点微光就刺得我看不清前面的路,我的心中在绝望地呐喊,可我的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恍然中,一个声音在问我,你没事吧?
我无法回答他,心里想着放弃吧,一头栽倒在路边失去了知觉。
我的睡眠不太好,晚上经常会做噩梦或无缘无故地醒来,然后就很难再睡着。外公总说,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真是难为你了,孩子。
也许是吧,可能我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感受过太多她的紧张和焦虑,所以特别缺少安全感吧!
此时,张副主任正咧着他的大嘴,喷着酒气向我靠近,我想推开他,可身体却不听使唤,我想呼救,但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我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奋力坐了起来。
梦醒了,没有张副主任,只有一盏台灯和一张单人床,我大大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身在何处。
一杯水递了过来,我抬头去看,惊讶地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正是周广玮。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鄙夷的神色,倒也没有我所不希望见到的同情的神色,只是冷淡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好它们都在,我心里松了口气。
“别检查了,我可不是张某人。”周广玮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到离床较远的椅子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依旧冷冷地看着我。
我很想告诉他,我没以为他是张某人,摸衣服也并不是因为怕他偷袭,可终究还是太尴尬而没法开口。
我镇定下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诚恳地说:“谢谢你,周大哥。”
我不欲多说,只因对我来说,那件事是个耻辱,再提起来,便等于打自己的耳光。
周广玮没有接话,我越发尴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马上穿好鞋,准备告辞。
“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周广玮不紧不慢,不带感情地说。
“我知道,但我不能呆在这里,我得回家。”我冲他一点头,便自己找路开门出去了。
我从没走过夜路,更没在这么深的夜里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回过家,我鼓起勇气,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比让张副主任那个老家伙揩油更可怕的了。
然而,我还是只能战战兢兢地走着,牙齿咬的紧紧的,冷汗也从后背冒了出来。我不停地喘着粗气,留神观察周围的动静,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身后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我知道有人在跟着我。我加快脚步,那脚步声也跟着我加快,我放慢速度,那脚步就像在逗我一样,也慢了下来。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身体像冻僵了一样,就是想跑也跑不动了。
没有人来救我吗?我崩溃了,只能紧闭双眼,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你认识路吗?”冷冷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睛,见是周广玮正带着戏谑的目光盯着我看,原来从出家门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我虚脱般出了口气,强打精神对他笑了笑。
“刚才还口出狂言,现在才知道自己胆小了吧?”他偏偏要揭我的老底,似乎跟着我就是准备看我的笑话。
“我查了你家的地址,离这里不算近。现在已经半夜了,没有车能拉你回去,你看看是需要我送你呢,还是干脆住在我家里?”
他的语气依然冷淡,却让我心里泛起了一阵暖意——即使是半夜,如果我开口,他也会不辞辛苦送我回家,再不辞辛苦地走回来,可见他不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犹豫着,既不想劳烦他送我,又不想轻易开口说住在他家。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冷冷地说:“如果不想自己走夜路,就跟着我!”
说着便在前面带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我想到刚才的恐怖情形,如果身后的人不是他的话……
我赶快跟上去,加快节奏适应他的大步伐,累得气喘吁吁的也不敢表现出来,他更是浑然不觉,依旧走的飞快。
到了周广玮家,我给外公挂了个电话,跟他说我在女同事家里住,让他不要再等我。外公埋怨我这么晚才打电话回去,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周广玮一个人住,因此他的家不大,只有一间卧室。他把暖和的被子给了我,自己披着条毯子到客厅的沙发去睡。
我本以为自己醒了就很难再睡着,心想着白白浪费了这张床,倒不如我去沙发将就一宿,把床让给真正需要它的人。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等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我惊异于自己一觉睡到了天亮,再看看表,该是起床的时候了。
我把床铺细心地整理好,把地上散落的椅子归回原位,打开窗户让清晨的风吹进来,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我平静了一下,打开门走出卧室,脑子里不断期待或许周广玮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然后冷冰冰地跟我说吃了再走。
那将是一幅多么温馨而又让人窃喜的画面啊!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周广玮正在整理着装,透过合身的衬衫能看到他结实的肌肉,我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羞涩。
不过他很快套上外套,回过头来,“起的很早嘛!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小姐都要睡到日上三竿呢!”他略带讥讽地取笑我,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观察到我的变化,连忙扭过头去。
“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吧!”他并不知道我的脸红是因为看了他的肌肉,还以为是自己的玩笑过火了。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到了该去上班的时间了。”我结结巴巴的,生怕他察觉到我的小心思。
“我家离局里很近,现在还早呢,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再歇一会儿。”他能体谅我醉酒的感受,真让我从心里感动起来。
“不,不用了,我先走,免得一起走,我们被,被同事看见。”我竟语无伦次起来,心里直骂自己笨的可以。
“你认识路吗?”周广玮问了跟昨晚一样的问题,这可难倒了我,我不吭声,低了头默默地坐到沙发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