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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程悠悠的话, 洛子衿在手机那头轻呵了一下, 半晌后问道:
“怎么?自己追剧没意思了?”
居然还想着要剧透?
程悠悠扁了扁嘴, 说出了实话:“不是……是太虐了, 你告诉我个结局,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虽然就目前的考古发现而言, 感觉陆同裳大将军和安宁公主一定是悲剧, 但是她觉得徐导完全可以艺术加工一下。
万一就有糖呢!
她觉得自己有点理解那天在凤城机场接自己的章散心情了。
洛子衿被她的话逗笑了, 听起来在那边心情不错, 浅笑过后问她:
“给你剧透我有什么好处呀?”
程悠悠惊呆了。
以她们俩的关系, 洛子衿居然还要好处???
她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谢佻, 又看了看电视上接下来的节目预告,起身从客厅里往外走,穿过院落时, 模糊的风声将她的话语隐约带回厅堂里。
“同桌你过分……”
软糯的声音里满是撒娇的味道。
谢佻闻言,稍稍眯了眯眼睛,唇角勾出点半笑不笑的味道来。
她放下枕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抬手掩着唇打了个呵欠,感觉自己这会儿有点饿,想吃顿夜宵之后再睡觉。
瑛正在厨房里对着她的笔记鼓捣一些国外的比较偏的香料, 狗鼻子不知道被什么味道刺激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会儿正双手捂着鼻子, 眼泪汪汪地看向厨房外进来的人。
瑛的喉咙动了动, 似乎在克制自己的冲动, 仿佛想张嘴跟谢佻说句什么, 然而堪堪放下手之后,刚一启唇,那点儿冲动就霎时间漫了上来。
谢佻刚想听她说话,走近之后迎面就是一声:
“阿嚏——”
瑛揉着已经红了的鼻头,感觉自己这样的状态实在有点可怕,她看上去努力地想说出什么,但是再张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然而两行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了。
看上去是条委屈巴巴、饱受欺负的小金毛了。
谢佻:“噗。”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瑛这个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样子还挺好玩。
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赶紧往厨房外走,免得那些香料味道又往自己的鼻子里钻,让她失去话语能力。
仰着脑袋在院子里看了半天月亮,她总算觉得这毛病好得差不多了,正想回厨房看看谢佻在弄什么夜宵,迎面就看到某位食神从托人带来的香料袋子里抓出一捧碎末来,往她的鼻子下一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问道:
“是这个味道让你打的喷嚏吗?”
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身体正在本能地呼吸,再次吸入那个味道的时候正想避开,那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了鼻腔。
谢佻及时收回了手,免得那点香料被她祸祸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瑛一声响亮的喷嚏又在厨房门口响了起来。
切着洋葱的谢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下一秒钟,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刀工动作顿了一下,站在案板前闭上了眼睛。
啧,手误,洋葱汁溅进眼睛里了。
见到她的样子,这回笑出来的人变成了瑛,似乎觉得看她吃瘪是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为此,瑛愿意用十个喷嚏再换一次。
等程悠悠打着电话经过时,见到的就是厨房门口两个抬头看天空的人。
以至于她好奇地问了句:“师父,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姿势集体抬头看星星有点奇葩啊?
听见她的声音,瑛和谢佻同时低头看她,两人皆是双眼通红,一时间竟然看不出来谁更可怜点。
程悠悠:“???”
谢佻:“洋葱汁溅进眼睛里了。”
瑛:“香料不小心吸进鼻子里了。”
程悠悠想了想,去客厅里抽了两张婴儿可用的温和湿巾递给她们,让她们记得别用手揉之后,走进厨房挽起袖子,想了想又探出头问了一句:
“对了师父你本来打算做什么的呀?”
谢佻对自己这个贴心小棉袄一样的徒弟摆了摆手,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冷静冷静,随口答道:“都行,反正我刚切了洋葱。”
程悠悠看了看旁边的透明坛子里腌好的辣白菜,又看了看桌上的洋葱,打开橱柜又翻出几包辛拉面来,顿时就有了主意。
洛子衿的话从电话那边传来:
“又吃夜宵?”
程悠悠理直气壮地答道:“因为师父想吃,我当徒弟的,怎么能够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呢?”
洛子衿轻哼了一声,低声道:“记账了。”
程悠悠有节奏的刀工声响起,将切成细条的呈弧形的洋葱往盘子里码,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簇金针菇,洗干净之后切了尾,有些茫然地回道:
“……记什么账?”
洛子衿莞尔:
“违反一次约定,记一次账,见面的时候好好算。”
程悠悠:“……QAQ同桌你变坏了。”
说好做彼此的小天使呢?
……
另一边,浴室内。
谢佻轻轻地用水把眼睛冲了冲,感觉舒服许多之后,抬眼去看面前浴室的大镜子,见到后面某个家伙正懒洋洋地倚着门,眼中带笑地看着她。
她回头看去,见到那个不要脸的小朋友肩上搭着毛巾,臂弯里挂着浴袍,心思昭然若揭。
谢佻:“我先进来的。”
言外之意是,用浴室得排队。
瑛笑了一下,坦然回道:“我知道,不过你家浴室足够大。”
镜子前的黑发女人脸侧发梢被水流打湿,有几缕粘在侧脸上,跟白瓷无暇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忍不住好奇摸上去的手感是否如眼睛所见的那般完美。
她眼中情绪稍变,眼尾的泪痣就也跟着带出了点笑意似的,衬着黑眸里星星点点的光芒格外耀眼。
谢佻慢慢开口,吐出三个字:
“想的美。”
瑛起身从门边站直,也跟着一挑唇,比起她似笑非笑,仿佛有些慵懒的笑容来说,更显出几分邪佞的味道,反手将门一关,往镜子前那人的方向走去。
……
半个小时之后。
程悠悠看着灶台上小锅里面饼上打的鸡蛋都熟了,将几片上海青的叶子铺到周围,过了半分钟左右,把火关掉了。
她依次将三个小锅里的拉面盛到彩色的大瓷碗中放好,端到院落里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唯有热水器工作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看来是洗澡去了。
程悠悠端着自己的那碗在石桌边坐下,拿起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道:
“真香。”
洛子衿在电话那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剧本,又看了看对面电视机下摆着的那几桶泡面,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正在此时,程悠悠在电话那头软乎乎地问道:
“同桌,你还记账吗?”
洛子衿:“记。”
在她饿的时候居然还要隔着电话把夜宵吃的这么香,而且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如果记账用的是刀刻的形式,估计洛子衿已经握着刀刻下很深很深的痕迹了。
程悠悠想了想,开口说道:
“这种韩式辣酱散发出来的香味,还有年糕和芝士淡淡的甜味在里面,混在一起非常的香,尤其是口感独特、也依然很有嚼劲的面条,吃起来简直——”
洛子衿忍不住打断道:“你在做什么?”
程悠悠乖巧回答:
“给你直播我的夜宵有多香。”
洛子衿:“……”
下一秒钟,她被气笑了。
程悠悠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是感觉自己必须要为自己的胃争取到正当的权益,所以怂归怂,她还要讨价还价:
“让、让我吃夜宵,我就不继续说了。”
洛子衿温温柔柔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传来:
“没关系,你继续说。”
现在某颗小奶糖有多得瑟,下次见了面,洛子衿绝对让她有多后悔。
程悠悠吞了吞口水,决定换个策略:“子衿我爱你。”
洛子衿的心跳倏尔在耳边猛地响了一下,唯有她的语气不动声色:“少来这套。”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夜宵了。”程悠悠开始了软磨硬泡。
她如此一边偷吃,一边跟洛子衿撒娇,最后洛子衿还是只能在那边捏着鼻梁妥协:
“最后一次。”
程悠悠高高兴兴地隔着手机亲了她一下,愉快地把碗里的拉面吃完,把碗拿进厨房水槽洗干净之后,走出来时还忍不住思考了一下:
咦?浴室里的到底是师父还是瑛,为什么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见人出来?
然而疑惑只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注意力就都被隔着手机的洛子衿拉走了,早早回到了房间,隔着房门更是忘了惦记院外的事情。
……
四合院的风格从外面看去偏古朴的类型,然而内部的装修都是现代化的,尤其是浴室,谢佻之前的那任房主是个对浴室装修要求极高的人,将房子过户给了谢佻之后,她也没对里头的装修做什么变动。
除了换了个崭新的浴缸和花洒,还有其余的地毯等装饰之外,别的基本没怎么动。
这会儿浴缸旁边的地上就全是溅出来的水渍。
尤其是浴缸里的水面,更是晃荡摇曳,仿佛雨打风吹时的湖面,又像是被力气不大的小孩儿端着的水盆,晃荡得总是大幅度地左右摇摆。
水面清澈澄净,哪怕有温热水流冒出的袅袅水汽勾出点若有若无的气氛,也能让人清楚地看见两道几乎挨在一起的身影。
金发的女人眼中含着笑意,低头去咬另一人的耳朵,把曾经某次在院落里比划身手时的一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
“服不服?谢食神?”
谢佻一想到这家伙平日里的扮猪吃老虎,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咬在了瑛的肩头,力道并没怎么收敛。
骤然泛上来的疼痛让瑛忍不住轻吸了一口凉气,手下的力道没控制住,听见谢佻的一声闷哼,于是碧蓝的眼眸里捎着的笑意更深了些许。
她放低了声音,嗓音被压出些许奇妙的低沉感,开口问道:
“你们华国是不是有个成语叫做‘牙尖嘴利’?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
嘴上的话语带着轻松的意味,唯有捕捉到弱点的手腕力道并不收敛,不一会儿,浴室里就响起了几许从牙缝里漏出去的低吟。
若有若无,飘渺如那水汽散开的样子,显然是克制到了极点,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隐忍,而又勾人。
一个小时之后,瑛去厨房里看了看之前程悠悠做好的夜宵,把两份已经快冷的面条重新加热了之后端进房间里。
刚把碗在床边的柜子上放下,瑛才刚重新到床边,想把有些困的人叫起来吃完再睡,下一秒钟,谢佻就伸脚踹过来了。
早有防备的瑛抬手握住了她的脚腕,往旁边一压,上前笑道:
“看来你还很有力气?”
……
次日。
程悠悠在房间门口伸了个懒腰,洗漱完了之后习惯性地在厨房外敲了敲门当作通知,下一秒钟探头进来,一个‘师’字还没出口,发觉里面的人居然是瑛。
听见敲门的声音,瑛正好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对上。
程悠悠眨巴了半天眼睛,后知后觉地问道:
“师父呢?出门了吗?”
有点稀奇,毕竟往常跟她一个时间点醒来的人都是谢佻,今天居然能大早上地在厨房里遇见瑛,程悠悠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赖床了。
瑛听到她的问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简单回道:
“今天我做早餐。”
程悠悠听罢,以为是师父布置给她的新任务,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就往外走到院子里,打算借着早上的时间看会儿笔记。
瑛看着她顷刻间消失在墙角后的身影,碧蓝色的眼眸眯了眯,显然回忆起今早某个有些气闷,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人来了。
似乎对于昨晚的失败很是不爽,谢佻比她醒的早,被她圈在怀里动弹不得,颇有些不耐烦地把她拍醒,原话是这样的:
“快滚去给我徒弟做早餐。”
非常的无情无义,而且超级凶。
昨晚有多可怜,今早她就有多生气。
所以被喂饱的某只小金毛只能不治自愈了赖床的毛病,乖乖地起来给程悠悠还有谢佻做早餐,争取今天白天能把谢大佬哄好,以后晚上可持续发展的粮食供应才不会断。
于是程悠悠总觉得今天的世界好像哪里不太对。
具体表现在吃完早餐之后,她正想收碗拿去洗,谢佻坐在石桌边懒洋洋地觑了眼某位金发,淡定道:
“放着让她洗。”
程悠悠:“……?”
这样剥削国际友人是不是不太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依然还是瑛做的午饭,程悠悠听见自己的师父拿起筷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挑剔:
“这道菜的配料搭配有问题。”
程悠悠看着满桌子的华国家常菜,心想这也不是瑛擅长的领域,有些小毛病应该是可以原谅——
下一秒钟,跟着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的程悠悠放慢了咀嚼的动作。
到最后,腮帮子慢慢地停了下来。
疑惑的视线试探性地看了看自己的师父,然后她又看了看那盘菜,觉得自己的口感肯定有问题,要不怎么没尝出来嘴里的味道哪里不对?
于是她又吃了一口。
……没、没问题啊?调料搭配的问题在哪儿?
眼见着程悠悠露出了一张怀疑人生的脸,瑛坐在另一边,忍不住轻声嗤了一下。
谢佻冷漠地抬眼看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笑什么?”
瑛现在一点儿也不怕她,但是还是担心本就恼怒的人今天气得更厉害,只能精准地给她顺毛:
“笑你徒弟真可爱。”
程悠悠还在对着那道菜怀疑人生,正对着她那边的边缘都被她夹空了,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师父,这道菜的香料搭配到底有什么问题呀?”
谢佻掀了掀眼皮子,瞅向某个对她露出灿烂笑容的小金毛,半晌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淡道:
“哦,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不喜欢这么搭配。”
程悠悠眨了眨眼睛,决定沉默地埋头吃饭。
她算是看出来了,瑛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自己的师父,所以谢佻的态度才会‘一夜回到解放前’。
饭后她悄悄地去问正在厨房里老老实实洗碗的瑛:
“你是不是惹师父不高兴了?”
瑛想了想,很无辜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没有啊,我看她挺高兴的。”
明明都高兴到哭了?
程悠悠疑惑地看了看她,走出厨房之后又疑惑地看了看谢佻,最后只能发信息悄悄地问自己的同桌。
洛子衿拍戏的空隙里见到手机上的消息,又有点想听程悠悠的声音,于是让她发了语音。
谢佻从院子里路过的时候,听见自己的徒弟正在悄咪咪地询问对象:
“你说这样会不会让瑛觉得我们对她很不友好啊?”
这都被谢大佬支使着干了一天的活了,不、不太好吧?
谢佻听罢脸都黑了。
不友好?
还想怎么友好?
她磨了磨后槽牙,感觉自己这个傻徒弟怕是没得救了,掉转头正想去厨房里做点美食缓解一下气闷,快走到那边的时候又听见里面洗碗的动静。
想起那个平日里装的像是家养宠物犬一样任由揉搓,结果到了床上就本性返祖的家伙,最后只能气愤地去看电视。
洛子衿憋着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宝贝儿,你这傻的有点可爱啊?”
程悠悠满脑门冒出了无数个问号,几秒钟之后,洛子衿的下一条语音又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看被欺负的不是那个金毛,是你师父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师父还能被欺负?
不可能!
程悠悠坐在院子里深沉地思索了半分钟,脑门上蓦地亮起一个灯泡,下一刻,她的脸颊倏然红成了一颗西红柿。
……
由于在自己情商超高的对象提点下,不小心猜出了事情的真相,程悠悠在剩下的半天都活的十分小心。
具体表现在,只要瑛讨好她的师父的时刻,她要么找借口躲开,要么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某对情侣的狗粮已经发到了晚上。
瑛把水果切成小块,装进果盘里,分成几份,将其中一份给了程悠悠,自己端着另一份,坐在谢佻旁边,戳好之后送到她唇边。
谢佻抬手按在她脸上,试图挪开她的脑袋,淡淡道:
“你挡着我看剧了。”
瑛老老实实地往旁边挪了挪,然而送到谢佻唇边的水果却没移开,执着地想喂她吃,脸上的笑容里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谢佻抱着抱枕跟她对视几秒,最终轻哼了一声,一副十分勉为其难的样子,张嘴把那口苹果吃进去了。
沙沙的声音轻轻响起,把汁液丰富的果肉咽下的时候,她品出了十足的清甜味。
这苹果挺好吃的。
她想。
沙发另一边,程悠悠小声打了个饱嗝。
“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动没动的水果盘,又看了看电视,被狗粮喂饱的橙子同学选择放下果盘,认真追剧。
……
陆同裳在边关征战三月,连破蛮族战力最为强悍的八个部落,与此同时,都城也已经被二皇子带着的最精锐的都城亲军围困了三个月。
大皇子之前被皇帝派出去赈灾抚民,听闻消息之后,连夜南下,试图说服各路诸侯,率军与他前去解救被困的皇帝。
消息传到边关,陆同裳刚又打了一场胜仗,正在将军营中让贴身的人解下染血的玄甲,旁边已经有早早等候在帐内的几位谋士,皆是恭恭敬敬地站在角落里,眼睛落在自己面前的土地上,半点乱瞄的动作都没有。
陆同裳嗤笑一声,汗打湿了的黑色鬓发在脖颈处粘着,她避开了旁边人要给她擦汗的动作,接过汗巾抹了抹自己雪白一片的脖子,开口嘲讽道:
“三个月了还半点动静都没有,容渊真是不行啊。”
容渊正是二皇子的名讳。
陆同裳眼中闪过几分嘲弄的意味来,想了想觉得,自己若是带兵围困的那人,可能这会儿就不是还围着城,而是坐在那把明黄的龙椅上,等着底下的大臣恭请自己登基了。
话才刚说完,又有信使的第二份消息传来,一封是大皇子容恒发来的,另一封是二皇子容渊发来的。
信里的内容格外有趣,大皇子和皇上站在同一阵线,恳请她收兵回朝,诛杀乱臣贼子,以固江山。
二皇子则是来请她共襄大事。
陆同裳唇角的笑容更盛,在来传达音讯的士兵念完信件内容之后,整个营帐里陷入寂静,只能听见角落里火盆中的炭火燃烧声时,她笑意吟吟地看向旁处的谋士们说道:
“北秦的江山成败,何时由我一个外姓人来决定了?”
几位先生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陆同裳这话里的意思,然而不久之后,为首的那位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拱了拱手,开口道:
“季某在此先恭喜将军了,将军为此刻筹谋已久,如今北秦后继如何,便全在将军的掌控之中了。”
陆同裳听罢,唇边的笑意渐敛,似乎又想起了在某个雨夜里,自己深夜听见陆复身边的心腹拼死来传达消息的时候了。
那场景闭上眼睛都还能纤毫毕现地在她脑海中描摹出来,清晰地仿佛在昨天,却原来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
回忆不过是顷刻间,她很快回过神来,没人能察觉出来她刚才霎时间的走神。
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不急。”
那么多年都等来了,也不差这么一刻。
她的视线看向营帐外,慢慢地说道:
“既然容渊三月无果,以荣妃母家的势力和皇后亲族力量相比,想必皇子们和那个命长的老皇帝再对峙三个月也来得及。”
陆同裳稍稍敛了敛眼眸,话语变得更飘的些许,却没人会质疑她话中的分量。
只听见她轻描淡写地继续道:
“待我扫平蛮族二十四部,再率军回朝。”
……
一个月之后。
陆同裳站在一片被烧焦的土地上,玄色的靴子在焦黑的土地上经过,没人能看出她脚下踩着的到底是土,还是那土里浸泡的血水。
她走向那个被四五个士兵压着跪在地上,还断了一条手臂的,此次蛮夷二十四部联合大军中的最后一位将领,话语依然是平静的:
“你若是能回答出我一个问题,就不必死。”
那个男人脸上还有细碎的血沫,是不知斩杀了多少北秦将士的征战痕迹,看见陆同裳走来,只哼了一声,挑出个不屑的笑容。
只听他用北秦的官话回道:“要杀要剐随你便,哪儿那么多废话?”
陆同裳似乎对这样的硬骨头见怪不怪了,走在他前方不远处停下,慢条斯理道:
“你倒是不怕死,就是不知道你们蛮部的老少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不怕死?”
那人被激怒了,正想使力从地上站起来,压在他肩膀上的长刀即刻就划进了脖子里,压出许多的血痕。
他感觉到疼痛,泄了力气,又重新顺着周围人的力道跪下了。
陆同裳觑了眼他脖颈上的鲜红,淡淡道:
“别急着乱动,这位将军,你的脖子看上去似乎不及你的骨头硬,要小心了。”
“若是你还什么都没说就丢了命,你身后那些百姓的性命,我就也不太好保证了。”
那个身形粗犷的男人对陆同裳怒目而视,却在考虑到族中老少的性命时,不得不咽了一口气,瞪着陆同裳,想起这个女人心狠手辣,杀戮放过全看心情的作风。
气得用一串蛮语夹杂北秦话脱口而出:
“卑鄙无耻!亏你们北秦还自诩礼教之邦,对妇孺动手算什么好汉!”
陆同裳笑出声来,不知是不是觉得他能拽出‘礼教之邦’这四个字挺有趣。
她好整以暇地披甲站在那人跟前,眼眸笑的都弯了起来:
“首先,我并不是什么好汉。”
“其次嘛——”
她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身上的杀意凌然而出,被草原的猎猎风声带到了各处,连天上的猎鹰都忍不住飞的更高,好似风里夹了刀子似的。
“当年陆复将军愿用一死来换全城百姓平安的时候,你们能想起‘信’字么?”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陆同裳似乎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扯皮,轻轻吐出一口气,耐心彻底消耗殆尽,于是没了交谈的心思,淡淡问道:
“北秦曾派出过一位公主,与你蛮族和亲,后来她被你们的王赏赐给了提尔布将军,在某次打猎活动中走失,你知道她在哪儿么?”
那人愣了一下,随之想到了一个画面。
他拧了下眉头,看向陆同裳,厚厚的嘴唇扯出个讥讽的笑来:
“他们管那叫打猎?”
这简直就是在嘲讽他们部族,打猎是多么重要的活动,是维持族中老少日常生活的活动之一,怎么到了其他的部族那里,竟然变成了消遣和调笑。
若不是去岁草原上的草场长势都不太好,族里的人没肉可吃,他说什么也不会带上自己的人掺和进大犯北秦的战争里。
陆同裳脸色沉了沉,为事情走向自己的猜想而显出几分不悦来。
“若是我告诉你她的下落,你必须跟我订下最忠诚的誓言,向我保证,不屠戮我部族任一子民。”
那人开口说道。
陆同裳面无表情地提醒他:
“现在身为阶下囚的人好像是你。”
言外之意,不要试图跟她谈条件。
那个男人听罢,丝毫不惧,明明是跪在那里的人,却始终没有低下他的脊梁骨。
“我族中人虽是此次二十四部族联合之一,却从未上过前方战场,此战之前,亦从未犯过你北秦,更没抢过边城百姓的一只羊、一只鸡——”
陆同裳打断道:“我知道,否则就你们这战力,你以为我会到今天才来找你们?”
那男人被噎了话,也半点不恼,继续说道:
“我们是被中族八支胁迫并入的,自从北秦派公主和亲,带来许多粮食之后,我猎部已向王递交退出‘二十四部’申请。”
陆同裳揉了揉额角,似乎没想到这么个硬汉怎么能有如此多的话好说。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指名道姓:
“莫度将军,我耐性很差,简而言之,我并不在乎你们到底是不是被胁迫加入的此次大军中,我劝你还是言归正传,说出安宁公主的消息,嗯?”
那人看了看她,似乎从她话里领略到了埋在其中的深沉的威胁,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更用力了些,让他感觉到皮肉仿佛在被尖刃一寸寸的割开。
他似乎若有所悟,不再试图用无辜子民的性命唤醒陆同裳的同情心。
半晌之后,他开口道:
“那不是打猎活动,那是他们在听说了北秦王朝的围猎活动时,提尔布玩腻了那个女人,想出来的招。”
陆同裳喉头一哽。
玩……腻……了……
不论是哪个字眼听起来都是那么刺耳。
她此刻在最接近真相的岸边站着,看着前方冰层铺出的大道,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踩上去之后,踩到的会是牢固的、安稳的厚实冰面,还是彻底破碎,让她坠入冰窟的薄层。
惦记了几个月的消息终于送到了耳边,有一刹那,她忽然不敢去听了。
如同手中灵均一样勇往无前,刺穿一切阻碍的陆同裳,头一次心底生出了怯懦。
陆同裳抬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良久之后,垂眸看着脚下的焦土,逼着自己开口问出心中最难面对的那句话:
“她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