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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会议室有个电子白板,许警官拿起触控笔,点开电脑里的PPT,便显示在了白板上,“第一批进行矫治的是20人,全部男性,年龄在25-45岁之间,学历在高中及以上,主要考虑到学历和艺术理解力之间的正向相关。地域、外貌、性格、体能各不相同,我们分别在各个类型都挑选了1-2名。第一次是实验,各类型都有,好总结出哪些类型的服刑人员适合做艺术矫治。”
“很好,基本因素也就这些,如果可以的话,再增加一项婚姻状况的区别。”我点头赞同,“对了,我这里还需要做一些基础数据的采集。”服刑人员毕竟是心理特殊的群体,而我并没有针对服刑人员的心理进行过大数据统计,“我希望能从监狱里随机找五十名服刑人员,年龄差距更大些,比如从20岁到60岁,让他们做个DAP测试,就是在A4纸上随便画一个人,颜色、大小、姿势都随便,是否加背景也随他们。然后希望警官把画收上来之后,把这些作画的人的背景资料及性格特点做成表附在后面。我需要先分析了解下这部分群体人员的绘画表达特点。然后再进行矫治。”
“太好了。辛老师非常严谨。”许警官的夸奖让我心里微微踏实了些。和他聊了一会后,又来了几位警官及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大家一起开了个短会。会上确定了成立一个“艺术矫正团队”,除了我是专业的治疗师外,还有一位心理咨询师和一位美术老师以及一位监狱里从事心理咨询的警官组成,一起制定方案,我与东坪监狱签订了保密协议。每周上三天课,我去一天,其他三天轮换去。
苏霍姆林斯基说过“美是一种心灵的体操——它使我们精神正直,心地纯洁,情感和信念端正。”艺术疗法改造犯罪在美国很常见,在中国的湖南广东一些地方的监狱也有。一般女子监狱很常用,绘画、舞蹈、音乐剧都是常用的疗法。南城还没有,我是在做开拓。我很有兴趣,我相信艺术自身的魅力能驱散人心底的阴霾。
韩牧之对此极为不满:“可乔,你怎么就不知道危险呢?罪犯本来就心理堪忧,再加上长期的封闭,压抑沮丧,精神普遍不健康,你知道哪句话会刺激到他们,做出过激的举动?简直是没法想象。”
“牧之,你不是一直希望驿桥能发展的吗?我这么做,对驿桥的知名度和权威性都很有帮助啊?”我试图劝服韩牧之。
韩牧之扶着我的肩,很认真地说道:“可乔,你记住,在我心里,什么都不及你的安全。去他的驿桥。”
我的心温温地化开,向他不禁微微一笑。韩牧之怔了一下,看向我的眸子变得暖意融融:“真是和你生不起来气。对了,过两周驿桥要去户外拓展,大家好久没一起活动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对了,”我笑道,“我唯一的要求是带上莹莹。”驿桥的其他女员工对韩牧之都流着口水,我得避得远一点。
“你和她倒是投缘。”韩牧之笑意深深,“走吧,晚上吃大餐去,莹莹和那个小警察也去。”
我一愣:“你知道莹莹和杨意泽谈恋爱了?你不反对吧?”
“我又没瞎。他们两个都快成连体婴儿了我还能不知道?”韩牧之摘下眼镜揉揉鼻梁,“我看她是胡闹,不过她还小,让她任性去吧。真要谈婚论嫁,不用我操心,她爸妈自然会站出来反对。我何必当那个恶人。”
“怎么你们家对警察都这么有偏见?”我不解。
“偏见谈不上,只能说觉悟没那么高。”韩牧之叹口气,“做警察的家属,很辛苦的。”
“你不反对就好,莹莹最怕你的唐僧叨叨了。”我笑着,被韩牧之揉着头发笑嗔。
晚饭吃得愉快和谐,韩牧之始终温文儒雅,对杨意泽也很客气,我们说好了驿桥的户外拓展莹莹和杨意泽都去。莹莹捶着杨意泽:“你去找地儿,你们经常搞体能训练,肯定知道好地方。”
杨意泽挠挠头:“我去问问。对了,辛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我们局做个报告吧?”
“还做?”我哭笑不得,“这个月已经五场了,我已经搜肠刮肚,真没什么讲的了。要不让韩医生去?”
“没办法,梅主任给我扣的硬任务,他知道我和你熟,说这要记我的年终考评业绩。辛姐,无论如何要帮个忙。”杨意泽开始求助。
“梅主任?”我脑子里搜索者,“是不是挺帅那个?”
“对对,就他,我们政治部主任,自从听了你的报告就迷上你了,啊不是,就迷上你讲的那个艺术治疗了。这几次都是他要求你去的。”杨意泽不知道有意无意地又加了几句,“他可牛了,早先是我们特警队“飞鹰组”的狙击手,百步穿杨,一枪一个准。”
“你就吹吧。”莹莹撇嘴,“哪有那么神。”
“谁骗你了。听说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罪犯的刀都已经割破人质脖子上的皮了,命悬一线,梅主任一枪就击毙了罪犯,枪起刀落,神枪手。”杨意泽争辩着,“只是可惜后来执行任务受了伤,不能再上一线了。”
“说得活灵活现的,我还以为你见过。原来也是道听途说。”莹莹和杨意泽素来就是互相斗嘴。
“最奇怪的是,他都三十多了也不结婚,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多人给介绍都不去。”杨意泽说道,“眼光太高。”
莹莹警惕地看了看杨意泽,转头对韩牧之说道,“哥,你好像又有对手了。”转头和杨意泽吵吵:“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带情商?”
我的脸“噔”地红了,什么和什么啊。韩牧之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很快也恢复了常态,微笑着看莹莹和杨意泽打情骂俏,转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眸子里有征询,有渴望。我低下了头,没敢和他对视。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尴尬地拿起了茶杯,韩牧之淡淡笑了笑,把我的手按下,添了热的递到我手里。
一周后,东坪监狱那边的服刑人员DAP随机抽样调查图都送了过来。我和团队里的另一位心理专家一起对五十张人物图画进行分析。虽然可选择的颜色很多,但是大多数的用色还是偏灰暗,线条也是各种形态,有的夸张,有的谨小,我一张一张地细细看着,对照着警官在后面附着的背景资料分析着。我用了韩牧之的建议,先做了一个量化的表格,然后根据表格的分数做了个折线图分析趋势,可以看出,比起普通人,他们的心理压抑程度要更强些,而且性格中不稳定的因素更多。
忽然,一张画引起了我的注意,在一堆画中,它的线条格外流畅,用力也格外均匀,可见画者的心态成熟而稳定,与常人无异,按理该是欣喜的,表示这个人心理已经完全正常。
可是有三个地方让我心里不能释然,一个是他画的人,眼白偏多,在绘画分析里,这暗示了画者的内心冷酷狡猾。如果这个分析是成立的,那么这幅画就“正常”得有点不寻常了,极有可能所有的“正常”都是他刻意的掩饰。第二个令我不安的,是他画的人手里拎了一个很大的包,这暗示画者有强烈的攻击性。而第三个,他画的人胸口有一个图案,有点像宗教的什么符,我是看不懂,但颜色鲜红,和他整个画面黑色的线条对比太鲜明,看着心里有很大的不适感。
我对另位咨询师说道:“你看看这幅画。什么感觉?”
他看了许久对我说道:“辛老师,我不懂绘画分析,但这幅画,初看挺顺眼的,细看不知道哪里,有点不舒服。可怎么个不舒服,我又说不上来。”
我点点头,看着这个人的背景,张志军,38岁,本科,性格温和大度,在狱里表现良好获得减刑。资料有点少,我给许警官打了个电话,想要了解更多他的情况。
许警官查了之后告诉我:“张志军是因为挪用公款入狱的,数额不小,但是认罪态度良好,加上在里面表现不错,减刑了两次。”
“他家庭怎么样?”我问道。
“夫妻关系不错,有个孩子,他妻子还常来看他,所以他在狱里一直努力减刑早点出去和家人团聚。说起来,他挪用公款也是为了给孩子治病,只是走了歪路。”许警官说道,“他怎么了?”
我有些疑惑,如果许警官说的是对的,这个人完全没问题,我又看了看他画的人,那三处疑虑让我仍旧不能心安,尤其是那明显的攻击性。我想了想道:“能不能安排我和他单独见一面?我想给他做个深化测试。”
“见面?”许警官笑道,“见面是不行啦。他前天已经刑满释放出狱了。他妻子来接的他,一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