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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甚起眼的青色小马车如同这街上多不胜数的其他马车一般,慢慢腾腾行走在石板路上。
车轱辘不时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端从车里的柳明溪隐约还能听到街面上此起彼伏吆喝声,外头人声鼎沸,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能够在街上自由行走的人们。
柳明溪悄悄撩起小窗上的布帘一角,扑面而来的是美酒的清香和新鲜出炉的食物香。一抬眼,她正好可以看到街面上客栈酒肆商铺林立。好一处繁华的街市!
柳明溪单手托腮,凝望着车外的缓缓后移街景,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京城到底是京城,行人熙熙攘攘穿行在街头,他们身着华衣,悠然自得。平整宽广的大街能供数辆马车并行,这就是她久违的寅正街,整个京城最为繁华的所在。
马车经过喧闹的寅正街,拐入一条小巷里,环境便立时显得清幽起来,又往里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赵政霖所说的十分隐蔽的宅子。
但凡被人说隐蔽的宅子,不外乎两种情况,是处极不显眼的小宅子,又或是位置偏僻,叫人难找的宅子,可这处宅子却不同。
只见一片偌大的宅邸坐落在这片闹中取静的土地上,墙内重楼叠宇……看得她有些发懵,她是估摸不出来这处宅子究竟有多大,总之肯定会比诚王府大。
这么大的宅子,这么好的地段,他竟敢用隐蔽来形容!
这里治下之严格亦远胜诚王府,她这辆小马车刚刚出现,门前早有丫鬟仆妇肃立。
见柳明溪等人下了马车来,便纷纷上前见礼,一左一右各有一名小丫鬟扶着她,将她送上软轿,由几个身强体健的婆子缓缓地抬着往宅内行去。
柳明溪的软轿不紧不慢走在前头,后面则呼拉拉跟了一大堆人,她们小心翼翼地搬抬着她的行礼之类,不近不远地跟着。
路上不时有行走的奴仆,见了这一队人来,俱是低眉敛目肃立于两道旁,足可见此处规矩之严明。柳明溪不怕人笑话,这还真是她生平第一回见识到这样的排场。
软轿在园内行了约莫一柱香的时光,柳明溪被抬到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三间粉墙黛瓦、朱色雕栏的小楼,一共分为上下两层。一眼看去就觉得清逸、幽静,别致非常,令人无法不喜欢。
更有一泓清渠绕舍而过,水面上水汽氤氲,她不禁有种仿若置身于仙苑的错觉。
软轿通过一座小小的石桥,她们便到了小楼前,这栋小楼在偌大的园子里并不打眼,或许赵政霖所说的隐蔽是指这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楼前台阶下早就恭敬地候着一众丫鬟仆妇,有几个婆子是眼熟的,正是被赵政霖派到庄子上那几人,此时她们俱是束手屏息。
见了柳明溪缓缓地走下轿来,便齐刷刷地曲膝向她行礼,“见过夫人!”
花如影闻声迎了出来,朝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如影本应去前头迎夫人,无奈殿下交待我不可往外走,是以在此恭候夫人驾临。”
众口一致称她为“夫人”,柳明溪顿时感到一阵恶寒。也令她瞬间明白过来,她是被金屋藏娇在此。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但事实就是,眼下她真是所有人眼中,赵政霖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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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赵政霖匆匆来到此处,却惊奇发现柳明溪居然正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据说她自小不爱读书,大字都不识几个,她偶尔竟也会附庸风雅一番?
他不无好奇地凑上前去,惊讶不已地发现她居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正要仔细看看时,柳明溪却忽然将它覆住,她回眸一笑,“殿下来了?”
她显然心情不错,将那薄薄的一页纸笺又递到了他的面前,她再次莞尔,笑道:“来得正好!请殿下先看一下这份契结书,倘若没有意义就请签下大名,如何?”
赵政霖还来不及高兴,听到她说什么契结书,立时便皱起眉头,不悦道:“又跟本王玩什么花样,嗯?”待看清了她所谓的契结书及其条款,他更是当场气结。
赵政霖将那页纸笺丢回她的桌案,毫不客气地斥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明溪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花梨木椅上,一本正经道:“殿下,咱们应该约法三章。”
契结书上零零总总地列了十几条,大致如下:
若三年后双方尚有情意,柳明溪同意入府为妾;
若三年后恩断义绝,柳明溪自动离京,好聚好散。
三年后不论入府与否均要归还全部嫁妆,附:嫁妆单子一份。
三年中,给予生活上的照顾和便利,注:自由出入!
……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若非双方一致同意,一方不得强制行房。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政霖的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不如何?你都不知道别人如何说我们……”
柳明溪早知他不可能痛快答应下来,她讥诮一笑,“殿下真会在乎别人怎么说?”
若是在乎,何必高调休妻后迅速风光另娶?
若是在乎,何必另娶贵女后又跟下堂妻纠缠不清?
赵政霖出声再次打了她的万千思绪,他冷冷地说道:“本王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整出这些来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三年!”她咬了咬牙,坚持道:“三年后,若是殿下还坚持让明溪入府。”
柳明溪深知他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事实上,除了那事之外,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别的交流,而她确信他对她身体的兴趣绝不可能保持三年那么久。
柳明溪十分笃定,倘若她真能静下心来当个后宅妇人,天天翘首以盼,很快他就会对她惟恐避之而不及,不出三年,保准他早已不记得这世上曾有她这么号人。
赵政霖知道她的身份从妻到妾,心里难免会有些不高兴,但是他们如今的关系已经公之于众,不仅如此,他们已重新睡在一张床上,名符其实。而且她自己自己分明还有情,他实在不明白她拼命闹腾这些有什么意义,事实上,他也懒得理会。
他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句,“而今众所周知,你腹中已有了本王的子嗣。”
所以从今往后,她就该安安心心地跟着自己,不要再胡思乱了,这是他想表达的。
柳明溪闻言一滞,她蓦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盯着他,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
杜鸣生不是断定她此生都子嗣艰难了么?这还只不过廖廖数晚,她就能怀上?
这厮定是想孩子想疯了在说糊话吧,他们怎会这么容易就有孩子?
让她给仇人生儿育女,开什么玩笑?她不信这种倒霉催的事儿竟会一再落到自己头上!然而柳明溪的心中却依然惶惶不安,郁结得难以言说。
赵政霖轻瞥她一眼,仿佛对她的震惊全然不觉,犹在自顾自地说着:“本王已经请许太医开了最好的保胎药,以后,你要天天按时吃着。”
她仿佛骤然间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就像那年花灯节一般浑身冰冷、窒息、绝望。后面的话柳明溪并未听清,因为她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结果可想而知,这两人再次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