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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最能花言巧语的李奉安亲自来,谁能让皇帝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
那个奏章梁振看过,是个人都只会觉得可笑荒唐。
皇帝怎么会准许了?
“皇帝也太荒唐了。”梁振将酒杯扔在桌子上。
酒桌上的人们都放下酒杯,这句话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接,骂李奉安好说,骂皇帝……或者该装作听不到。
“李奉安死了,我也赢不了他。”梁振脸上沟壑里满是丧气。
武鸦儿给他斟酒:“老大人,没有你,他怎能成?这次是他低头求你了。”
梁振看着重新被斟满的酒:“他是算计我,不是求我,这种荒唐的奏章为什么送到我面前,因为与他交好的人绝不会沾染这种荒唐事,也只有我这个仇人。”
对于仇人来说对手越可笑越荒唐越有利,不是麻烦是机会。
所以虽然明知这是激将,梁振还是毫不犹豫的接了。
“我的底气就是皇帝。”他端起酒杯,“一个黄口小儿怎么能手握旌节坐镇一方,提出这个建议的失心疯了,同意这个建议的也疯了。”
他没有喝酒,将酒杯举起倒在自己头上。
“小儿节度使,这大夏十节度使从此成笑话了。”
四周人慌忙起身劝阻,有夺酒杯的有拿着袖子胡乱的给擦头脸的。
梁振挥舞袖子指着天:“耻辱啊。”又伸手指着地,“李奉安,你死了,要大家都陪着你死,要大夏也陪着你死,你生前是个恶人,死后是个恶鬼,你不得好死。”
李奉安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再不得好死了。
“老大人醉了。”武鸦儿搀扶梁振,骂李奉安没事,再骂下去就该骂皇帝,这就不好了。
皇帝不是骂不得,以前在朝堂上有朝臣指着皇帝的鼻子骂,皇帝也不过是笑了笑,但正如梁振所说,现在皇帝很荒唐。
一个荒唐的皇帝就不好揣测了。
梁家的人也不敢再让梁振在这里喝酒,和武鸦儿一起将不肯走的梁振架回了卧房。
宴席未尽而散。
梁振的子孙要陪同武鸦儿等人继续饮酒:“你们来一次不易。”
卫军无令不得擅离,他们几个从漠北一路潜行,困难不仅是路途遥远。
武鸦儿推辞:“这件事引起很大震动,你们先忙去吧。”
梁振的子孙很满意武鸦儿的应对,梁振格外看重武鸦儿,在振武军将他从一个普通兵丁一路提拔,除了英勇善战,心思敏捷知进退也是很关键。
只是可惜了,提拔到一定级别后,就不单单以军功论了,还要有家世,这个武鸦儿身世不明,似乎是个孤儿。
梁振再爱才惜才也无能为力,他自己还功业未成身退呢。
但愿这个武鸦儿将来能有转运的时机。
梁振的子孙便将剩下的酒席摆到客房,让武鸦儿他们当作宵夜继续,武鸦儿没有再推辞。
梁家的主人离开,下人也被武鸦儿等人客气的送走,几个人说话便可以随意。
一个男人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着,啧啧有声:“这李奉安还真是厉害。”
“这是我大夏第一个小儿节度使。”另一个男人哈哈笑,“不得不说,梁老大人真不是李奉安的对手。”
他们说笑评论,武鸦儿一直默不作声,被人询问才抬起头:“李奉安吗?他一直很厉害,不需要这次的事来证明,不过…..”
他微微皱眉,让双眼显得更加修长,增添了几分秀气。
“不过什么?”同伴问,又叹气遗憾,“不过还真是遗憾,原本想趁着李奉安死了,来看看能不能从剑南道分一杯羹,没想到李奉安一个死人还是捷足先登。”
“李奉安的儿子捷足先登不是关键。”武鸦儿看着诸人,“这件事的关键是李奉安的安排还是其他人的安排。”
诸人坐直身子,捏着肉端着酒的都放下来,不是李奉安还能是谁?
“那奏章是李奉安的女儿李大小姐写的。”武鸦儿说道。
剑南道的人当时打上门说的就是他们大小姐,但不是只是个名义吗?
“李奉安死的很快,很匆忙,如果他要为他儿子请封,刚死的时候岂不是更合适,为何等了这么久?”武鸦儿看着大家。
是的,死亡的消息传来皇帝正是最垂怜的时候,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皇帝的感情也是最容易消散的。
“如果真是他安排的也还好,捷足也不过先登一步,他毕竟已经死了,能安排他儿子守在剑南道,怎么守能不能守住,他安排不了。”武鸦儿捏着筷子慢慢的转,“但如果这件事不是他的安排是这位大小姐,可见李奉安的子女有守成之才,我们要分一杯羹才是不容易。”
诸人明白了。
“那位李大小姐也还是个孩子吧,她真能安排这个?”
“把梁老大人都耍了?”
“听说已经与陇右项南的侄子定亲。”
“那剑南道项氏已经占据了半边了。”
大家试图讨论这位李大小姐,只是李奉安的子女一直如同神仙般高高在上,凡人难窥一二所知甚少,讨论不出什么。
武鸦儿摆手:“剑南道就此作罢,我们本来也只是看看,剑南道对于我们来说太遥远。”
一个大胡子男人迟疑一下:“那安氏异动的事还跟老大人说吗?他将平卢变成了范阳。”
平卢与范阳都是节度使,但现在平卢节度使被强留在范阳,生死不知,安康山的范阳兵马已经占据了平卢。
这是他们来这里的最大目的。
“不说了。”武鸦儿道,“冬天快要到了,边境不安,他可以说是合军共防,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比第一次要赤裸肆无忌惮,步子从来都是一步一步走大的。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安康山不仅占据了平卢,还在扩充,已经把手伸到河东了。”胡子男人低声道。
河东可是天子屏障。
武鸦儿默然:“皇帝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安康山行事一直都飞扬跋扈,常有人禀告弹劾安康山,每次安康山都有理由解释,又有贵妃娘娘护着,装疯卖傻哭一通。
“以前皇帝还呵斥查问,虽然是不痛不痒的罚一罚了事。”武鸦儿筷子点着桌面,“这次我们进京来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现在皇帝不问朝政很久了,罗贵妃更盛以往。”
这其实也是早在预料中的,但并没有阻止他跋涉来京城,就像梁振明知是激将还是拿着李大小姐的奏章进了宫,因为对皇帝还心存希望。
只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李奉安死了,皇帝能给他的小儿封节度使,安康山还活着,他将平卢变成范阳又算什么。”
荒唐吗?荒唐事已经不荒唐了。
“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武鸦儿将筷子一扔。
对面的胡子男抬手接住,与此同时其他人也纷纷将筷子扔过来,那男子双手左右探接住所有的筷子,这是他们一贯的小游戏,伴着一把筷子在桌子上一顿,几人都笑着起身,归心似箭。
京城再好,并不是他们心安所在。
走向门口的武鸦儿忽的停下脚步,长眉微蹙。
“怎么了?”身后诸人忙问。
武鸦儿手放在心口:“我的心好像是因为我不按照原本的计划做而伤心。”
心有些伤心?这是什么意思。
“乌鸦,你一个粗人,不要跟个大小姐似的。”胡子男拍他肩头,“说咱们能听懂的。”
武鸦儿哈哈一笑,手在心口上重重的砸了两拳,砸碎了莫名其妙的不适,胸膛发出有力的咚咚声:“睡觉,吃饭,杀敌。”
大家便也都用手拍打胸口,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好好杀敌。
这是他们听得懂的道理以及生活,几个人沿着走廊回到各自的住处睡去,夜色笼罩了梁府。
京城是个不夜城,今晚却有些黯然,很多家宅的歌舞宴席停下,这当然不是因为皇帝回宫了,皇帝和贵妃娘娘最喜欢宴席歌舞,而且在回宫没多久就宣布明晚举办宫宴。
但这一次没有人讨论明晚的宫宴,大家更关注的是今天皇帝的圣旨。
这一年李奉安的名字第二次在京城传遍,第一次是他死亡的消息。
宰相崔征也正在谈起李奉安。
“我没有想到还会再听到他的名字,人死如灯灭,高官权贵哪怕是王公贵族,死了也都变成了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崔征今年五十八岁,岁月并没有让他苍老,反而儒雅气更盛,他手指点了点圣旨上李奉安的名字,感叹:“我死后不敢奢想如此。”
厅内陪坐三个穿着便服但遮挡不住官威的中年男子。
“陛下是多情念旧的人。”一位面方肤微红的男子说道,“李奉安又是为国尽忠捐躯。”
另一人不同意的他的话,哼了声:“陛下这些年是越发多情,但并不念旧,多少有功之臣被罗氏一门打压,皇帝又曾说过什么?”
这些事不是今天要讨论的,最后一个人没有理会他们:“这不是皇帝的决定,荒唐又没有必要。”
其他两人的思路被拉回来。
“剑南道的兵马财富的确令人垂涎,但对于陛下来说这天下都是他的,谁接任剑南道节度使都一样。”方脸男人道,“相爷,陛下原本同意我们推荐的韩旭。”
“现在节度使被李奉安的十岁小儿拿住,韩旭成了益州都督。”另一个男人握手倾身,“韩旭还是要掌管剑南道的。”
“但没有旌节,四十岁的韩旭只怕要被十岁小儿压制。”又一人冷笑,“这对皇帝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对我们影响很大。”
“谁掌握了了那个小儿,谁就掌握了剑南道,皇帝不在意,因为谁都是他的,但对于皇帝之外的人不一样。”方脸男人皱眉。
崔征打断了他们的议论:“不用猜了,这件事是全海做的,今日皇帝没有见李家的随从,是全海宣旨召见的。”
如今能让皇帝做出荒唐决定的除了罗贵妃就只有全海了,厅内三人默然。
“罗氏搅乱宫闱,现在全海把手伸向了朝政,朝廷已经岌岌可危。”方脸男人恨恨。
“剑南道也不就在全海的掌控中。”另一男人冷声道,“我们有韩旭,隔着万重山,又有宰相大人在,他一个内宫太监,手休想伸那么长。”
“他的手是依仗皇帝。”崔征道,“皇帝想要对天下伸手也要靠人,大家不用惊慌,这件事要看长远。”
长远太远,眼下他们原本的计划怎么办?三人对视一眼。
“罗家已经同意帮吴章了。”方脸男人低声道,“什么时候让他进京?”
崔征摇头:“他不用来了。”
不用来?他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吴章就是这个东风,吴章不来,事情怎么做?
是因为全海现在有了剑南道,不会看上吴章了?
“全海不会嫌弃人多。”方脸男人争辩,“剑南道是远水,吴章领兵掌权在天子脚下是解了全海的近渴。”
“全海已经知道相爷要除掉他,现在别说出宫,在皇城也半步不离开陛下身边。”另一个男人低声道,“吴章是罗氏的人,全海与罗氏休戚与共,全海会信任吴章,我们才好里应外合。”
东风不来,万事就成空了。
“吴章是东风这一点眼下依旧如此。”崔征敲了敲桌上的圣旨,“只是现在突然来了西风。”
他指的是突然出现在京城在全海面前的剑南道,三人明白。
“全海当然不嫌人多,吴章肯定还能被全海所用。”崔征说道,“只是那小儿得了旌节要进京谢恩,这时候我们动手,只怕会很麻烦。”
那的确很麻烦。
李奉安长女给皇帝的奏章里写的剑南道的兵马数目,虽然早知道李奉安是巨富剑南道养兵不少,但听到的数目还是让他们惊讶。
“李….那小儿叫什么?”方面男人道,“他来京城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兵马都带来,而且我们可以跟他打个招呼。”
“全海能给他们的,我们难道不能?”另一个男人亦是建议。
崔征笑了:“全海能给他的,我还真不能,他要的是剑南道节度使,这种荒唐的事,也只有全海能说服皇帝,而这么荒唐的事皇帝也只信任全海。”
说道最后一句笑意散去,他的脸色沉沉很不好看。
论起对皇帝的影响力,宰相崔征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过全海,尤其是这几年,这也正是朝堂不可忍之事。
堂堂大夏,岂能宦官弄权,所以满朝文武一心要除掉全海,同样飞扬跋扈越发不可忍的罗氏贵妃一门反倒靠后。
本来事情都计划好了,借着此次京畿重地兵马调整,由早已经投诚的吴章带河南道兵马进京假意拜在全海门下,全海现在掌控了皇帝,但手中没有兵权,对于吴章的投靠必然来之不拒,然后就趁其不备里应外合,清君侧诛杀全海。
万事具备东风只待一声令下,结果先刮来了一阵西风,压倒了东风。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全海已经捷足先登一步,剑南道那边我们不能轻易试探,要慢慢来。”崔征虽然遗憾但并没有丧气,“此事非同小可,有一丝不妥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全海已经跟随陛下几十年了,陛下对全海的感情比对太子都亲近。”
方面男子嘀咕一句:“太子懦弱。”
“如果不懦弱,也轮不到他当太子。”崔征道,“看看鲁王昭王,大夏都记不得他们了。”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能在此时近前的是自己人,崔征道了声进。
一个随从披着深秋夜露进来俯首:“去往范阳的赵琳写信回来了,说安氏并没有谋反之心,这是罗清陷害他,因为嫉恨贵妃偏宠与他,将太子的三公主许婚与他的儿子,罗清也是想给儿子请娶公主的。”又将一封信捧上,“这是安康山给相爷的信。”
崔征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眼。
“他说什么?”方面男人问。
崔征笑了笑:“无非是些肉麻的话,他说如果不放心,他愿意进京来为陛下养马。”
厅内三人眼睛一亮:“叫他来。”
崔征摇头:“再等等,待我们除了全海,再除这杂种小儿,此时让他来,此子万一与全海罗氏勾结就糟了,此子的兵马可不少于剑南道,一个西风就够了,再来一个北风,就乱了。
他将信扔进书案上的香炉中,伴着袅袅青烟室内变得朦胧,几人的身影摇晃。
夜色褪去,天色微亮,武鸦儿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城门,再回头看了眼晨雾中盘踞的京城。
“这次算是白来一趟。”胡子男感叹。
来时雄心勃勃,面对现实黯然。
“不算白来。”武鸦儿道,将遮住头脸的帽子掀起,“我们有幸得到了李奉安李大都督的指点。”
…….
……..
(看得出来,大家对这个情节没什么兴趣……简单利索的一章写清了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