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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的洞穴中,无咎从沉睡中缓缓睁开双眼。
他躺着没动,神情恍惚。仿佛还沉浸在美妙的梦境中,迟迟没有醒来。又过了片刻,悠悠吐出一口浊气。而面颊冰凉,原来半张脸贴在地上。他翻转身子,手脚难以舒展,只得勉强坐起,又是一阵默默出神。
此处不仅狭窄,且黑暗潮湿,鼠窝与蛇窟,也不过如此呀!
这是什么地方?
哦,许是睡得太久,迷糊了。容我想一想,曾经生了什么……
无咎继续呆坐着,迷瞪的双眼渐趋清明。当他终于想起了曾经的一切,禁不住又是长长舒了口气。
裸露的四肢,罩着一层乌黑臭的油腻。破碎的衣衫,褴褛不堪。而遍体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强韧有力的肌肤下,涌动着强大的气息;堪比金石的筋骨间,蕴含着雄浑的力道;而更为厚实的经脉中,则是法力浩荡而川流不息。
气海之内,七道细小的剑光盘旋不止。紫、青、白、黄、金、红、黑七色闪烁,便如一道彩虹而煞是神异。
在那彩虹的环绕之间,曾经的金丹变了模样,虽还透着金泽,却不再是椭圆,而是成为一个小人的模样。其仅有拇指大小,眉目五官以及四肢俱全,只是双目紧闭,好像一个婴儿而神灵未开。却又浑若天成,周身上下散着强大的气势。
元婴?
记得看过的典籍中,有过描述:元神伊始,仿如胎成,又似婴儿,故名元婴。而元婴有成者,乃神仙之才,长生住世,地仙也!元神化形,炼形为炁,成就纯阳之体者,为飞仙!
咦,我有了地仙的修为?
不对呀,祁老道说过,吸纳六把神剑,便有地仙的修为,吸纳了七把神剑之后,当抵达飞仙的凡境界。我如今已然是七剑齐聚,怎会只有地仙的修为呢?而神洲使叔亨,可是飞仙的高手,彼此尚差一大截,我打不过他呀……
无咎终于想起了此前的遭遇,也弄明白了自身的状况,却大失所望,顿时焦急起来。
打不过叔亨,曾经的一切都是枉然。以后只能东躲西藏,成为见不得光亮的鼠蛇之辈。这也太让人灰心丧气了,简直就是前途黑暗啊!
无咎忍不住直起身子,脑袋“砰”的撞在洞壁上,泥土“哗啦”直下,洞穴已坍塌了半边。他急忙双手挥舞,左支右挡。坍塌的洞穴堪堪支撑,而他已被泥土埋了半截。他却浑然不顾,兀自满脸的郁闷。
不急、不急啊!
为人当知足,地仙的修为也不错呦!所谓的长生住世,只要没有意外,活个数千、上万年,应该不在话下。况且眼下的修为,算是地仙的六层。比起曾经的人仙境界,要远远强出一大截。即使打不过叔亨,周旋起来或也不难!
嗯,天没塌下来,日子倒也过得!
既然如此,不妨出去查看一二,再行计较……
无咎自我安慰了一番,渐渐镇定下来,随即法力透体而出,瞬间在黑暗中失去了身影。
……
这是一片山野中的小树林。
林间野花烂漫,鸟鸣啾啾。林外水塘清澈,晨霭淡淡。远处四周山峦起伏,葱郁绵绵。还有鸡鸣犬吠声随风传来,一方田园景色平添几分盎然生趣。
便于此时,有人从树林中冒了出来。
只见他四肢裸露,遍体乌黑油腻。即使披肩的乱,以及他那张脸,都带着一层污垢,整个人显得肮脏不堪。而他却是东张西望,两眼中精光熠熠。
四周没有异常,也没有修士出没。两三千里之内,更是见不到叔亨的踪影。
无咎松了口气,晃动脖子,伸开双臂,狠狠舒了个懒腰。
原来的神识,不过一千余里。如今心念一动,三千里方圆尽收眼底。毋庸置疑,神识已随着修为的提升而水涨船高。却不知冥行术以及七剑合一的威力,又提升几何?而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逞强为好,眼下凶险尚在,且前途未卜,一切都大意不得啊!
无咎抬脚走向水塘,“扑通”跳了下去,顺手撤下破碎的衣衫,赤条条无拘无束。
身上太脏了,且洗个清爽。况且不远处只有一个凡俗的小村子,倒不虞意外生。
记得此地应该位于楚雄国的沿海一带。叔亨只知道往前追赶,却没想到自己转了一圈又掉头回来。虚虚实实,乃兵法之道。倘若抛开修为,比拼智谋,所谓的神洲使,根本不是对手,嘿!
而离开万灵谷的时候,应为七月,眼前依然还是夏日的景象,看来自己没有沉睡的太久!
水塘虽然不大,却清澈见底。置身其中,颇为凉爽舒适。
无咎站在水塘的当间,双手上下揉搓,搅动水花四溅,很是惬意轻松。片刻之后,洗涮干净。他看着暖玉般的肌肤,匀称有力的四肢,不由得眉梢飞扬,嘴角挂起得意的微笑。而不过少顷,他神色微动,随即凌空跃起,浑身炸开一层淡淡的水雾。转瞬之间,人落岸边。待他穿着妥当,有人从林外碎步走来,随即惊讶声响起:“水塘常年清澈,今日缘何这般的浑浊……”
水塘清澈,架不住某人的折腾。尤其他留下的一身污垢,早已将水塘变成一个又黑又脏的大泥坑。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十**岁的模样,却布衣钗裙,妇人的打扮。她手里挽着一个装着衣物的竹篮,显然是为了浆洗而来。怎奈水塘变得浑浊不堪,她不免有些吃惊。
无咎循声看去,神色尴尬,一边梳理着髻,一边低着头借机躲开。
他早已见到树林外的村舍,并未在意,只想清爽之后就此离去,谁料大清早的竟然有人前来洗衣。嗯,理亏呀!
便于此时,又是一声惊呼:“无先生……”
无咎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只见那女子丢下竹篮,消瘦而又清秀的脸上透着惊喜:“无先生,莫不真的是你?你的模样丝毫未变,却衣着光鲜而气度不凡哩……”
无咎愕然不已,微微颔:“嗯,我不当先生好多年,姑娘你是……”
他换了一袭月白长衫,脚踏软靴,再加上颀长挺拔的身躯,以及挺括俊朗的相貌,简直就是翩翩公子的派头。而举止神态中,又多了几分凝练沉稳的气度。与当年的那个落魄书生,可谓大相径庭。不过正如所说,他的五官眉目毫无变化。或许曾经吞服过养颜丹的缘故,反而显得更加年轻。
“先生不记得了,我是……”
“杏儿!你是杏儿……”
无咎不等那女子自报家门,一口道出了对方的名讳。
女子连连点头:“我正是杏儿……”
无咎抬脚走了过去,又上下打量:“你怎会住在此处,我记得你当年只有**岁呀……”
那女子虽然个头高了,也多了几分姿色,而眉宇间的神态,以及似曾熟悉的口音,岂不就是那个小丫头杏儿。
当年他前往灵霞山的时候,途经铁牛镇,遇到过两个女孩子,一个叫杏儿,一个叫枣儿。他曾经想要出手搭救,帮着陷入火坑的姐妹俩逃出如意坊。奈何事不遂愿,最终不了了之。日后返回如意坊,获悉姐妹俩一个身亡,一个被卖到外地,他曾为之唏嘘不已。谁料时隔数年,竟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再次相逢。只是这个杏儿成为了大姑娘,差点没有认出来。
“无先生,不妨回家说话……”
杏儿拎起篮子,抬手示意。见无咎点头答应,她急忙带路,脸上兀自洋溢着笑容,便好像遇到了久违的家人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穿过树林,越过山岗,又转了两个弯,前方出现一排村舍。
村头的山坡上,两间石屋,一间草棚,半边篱笆,便是杏儿的家。
杏儿匆匆到了门前,放下竹篮,跑进屋子,随即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返身而回。将孩子放入一个摇篮中,摇晃了几下,又去草棚取了瓦罐、水碗摆在石桌上,这才想起邀请客人就坐。而一番忙碌之后,她清瘦的额头上已多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无咎站在石屋门前的草地上,打量着简陋的石屋以及寒酸的院落。见到摇篮中的幼儿,他愕然道:“杏儿,你的孩子?”他走过去坐在石桌旁,依然难以置信:“你才多大啊,怎会有了孩子呢,他爹是谁呀,缘何不见人影呢?”
杏儿扯起袖子擦拭着汗水,又伸手推动着摇篮,低头冲着孩子投去亲昵的一瞥,转而笑道:“我遇见无先生时,瘦弱娇小,看似年幼,却已十二三岁。如今戊寅九月,我已十九。孩子他爹死了,我如今带着孩子过活……”
“戊寅九月?”
无咎微微一怔,忙道:“杏儿,且将你如何离开如意坊,又是如何流落此地,一一从实说来开,但有所求,我必帮你……”他话没说完,伸手掰起了手指头。
戊寅的九月,又是何年何月?
整日里东奔西跑,竟然忘了年月季节。好像返回都城的那年正月,为乙亥。推算下来,乙亥之后,便是丙子,丁丑,接着戊寅。
哎呀,我一觉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