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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映之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端着茶杯的手倏然握紧,只听咔嚓一声,那杯子应声而碎,淋漓的热茶撒了一地,锋利的碎片刺伤了他的手心,殷红的血迹沾在素白的瓷杯碎片上,叫人瞧的触目惊心。
守卫队长见状心中大骇:“大帅!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我小的提了不该提的。”
冯映之只垂着眸子不说话,紧攥着那碎片像是不知道疼一般,任由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这半年以来冯映之其实并没有从白苏苏出逃的事情中走出来,虽然他表面上光鲜亮丽,是威震四方的大帅,人人都敬他怕他,但他心里从不曾有哪一刻真的觉得快乐过。
他常常问自己为什么白苏苏要不辞而别,难道她心里对他难道就没有一丝的留恋吗?
但又好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他曾那样伤害过她,她弃了他也是情理之中。或许她从不曾原谅过他,或许她早就不爱他了,只有他这样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能掌握,什么都能挽回。
刚开始的知道白苏苏逃走的消息的时候,冯映之气的砸了眼前的一切东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恨不得直接从冲出越州战场将她抓回来,囚禁在身边让她一生一世都和他在一起,哪都去不了!
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所图谋的事情凶险万分,一旦消息传回云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的家眷,白苏苏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是人的求生本能,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责怪她。
他这一生冷僻孤苦,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朋友,唯有白苏苏一个深爱之人,或许正是因为太珍贵,太想抓住,反而适得其反,最终他还是失去了她……
或许她一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吧,所以才在战事爆发之前就离开了他,可见在她的心中始终是不信他的。
她怎么不想想,试问他这么爱重她,又怎么可能会让她有事呢?早就他离开云城的时候他就安排好了,越州战事一开就将白苏苏和白家人暗地里送走。
不过这件事情始终是冯映之对不起她,在明知道越州一旦出事,白家人首当其冲就会成为楚系党派的泄愤对象的情况下,还是将他们置于风口浪尖之中。
在权势和爱人之中,他选择了权势,那么现在落得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是不是?
守卫队长不敢开口,也不敢劝他,只心惊胆战的在一旁候着,只是夕阳下,冯映之孤独的身影叫人怎么看怎么悲伤,仿佛一个笼子般将他困在其中,他出不来,也没人可以拯救他。
香港一处英式建筑里,秀儿看着白苏苏苍白的面容心疼的道:“小姐,要不……奴婢叫人发电报给姑爷吧?现在不比那时候,姑爷成了越州和云州的司令,没有人再敢动咱们了,您眼见着就要临盆了,孩子没有爸爸在身边……”
白苏苏从自己的臆想中回过神来,揉了揉太阳穴道:“别说了,冯映之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以为凭他如今的权势想知道我们在哪里是件很难的事吗?恐怕咱们前脚出了云州,他后脚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但你看咱们这都出来这么久了,他人在哪?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
云州和越州他走不出来,一旦他出了这地界,别说是他的仇家不会放过他,其他的军阀也不会让他活着回去。更何况眼下时局动荡,是个人有杆子枪就想自立,他手底下的人未必就真的那样服他,冯映之那样浑身上下全是心眼的人,会把自己置于这种腹背受敌的境地吗?”
若是冯映之听到这番话,说不定要笑出声来,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还是他老婆。
秀儿咬了咬嘴唇,又是心疼白苏苏的心思通透,又是恼恨冯映之的无情:“那……咱们就见不着姑爷了吗?小少爷生了可怎么办?”
白苏苏摸了摸肚子里的小生命道:“有缘自会相见,若是再也见不到,也不必强求。”
白苏苏本不过是无心之言,没想到一语成谶,三个月之后白苏苏足月生下一个男婴,华夏大地战事频起,先是军阀混战,再是多国联军入侵,继而政党更迭你方唱罢我登场,白氏一族被迫迁居海外,从此音讯断绝,这一别竟是四十年后才复相见。
四十年后,白苏苏已经是六十岁高龄的老奶奶,儿子孝顺又优秀,早已成家立室,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白苏苏膝下子孙满堂,每日里的生活便是在花园里和贵妇们喝下午茶,还有逗孙子和孙女玩。
白苏苏当了无数次女配,没有哪次能得善终,这般安享晚年含饴弄孙的日子过的倒也舒心,但让她不解的是,明明她早就完成了任务,早就可以回系统空间了呀,为什么她还在这耗着?
难道齐藏觉得她办事不利,已经不想要她了吗?
不要吧!这具身体已经六十了,虽然身体健康,但最多也就只有几十年好活,若是这就是她的最后人生的话,那岂不是太悲催吗?
要知道她因为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可是拒绝了许多优秀男士的追求,打了四十年光棍的呀!
不过所以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在她六十大寿的那日,华夏传来建国大典的喜讯,那些军阀、派系、还有他国的窃贼谁都没有赢,一群有识之士从普通老百姓中拉起来的队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人民翻身当家做主,结束了华夏大地几千年来的封建王朝统治,迎来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秀儿如今也是当了祖母的人,只是依旧陪在白苏苏的身边,端着老花镜看着报纸上的消息嘟囔道:“这就消停了?不打了?”
白苏苏笑笑说:“打了这么多年,也该消停消停了,什么皇帝都没了多少年啊,大帅啊、总统啊也都该歇歇了。”
秀儿瘪了瘪嘴,暗里瞧了白苏苏一眼:“小姐,那姑爷他……”
白苏苏瞥了她一眼:“你对这个人倒是念念不忘呀,统共他也不过当了你一年姑爷,竟是念了四十年。”
秀儿瞪了她一眼,分辩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是嘴上惦着,可你不是心里惦着吗?这一晃四十年都过去了,追你的年轻小伙都变成糟老头了,可你还是单身一个人,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陪你几年呀?咱们女人呀,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照顾着,我看那个乔治先生就不错,再不然那个开餐馆的陈先生也不错。”
白苏苏哑然失笑,这个秀儿也真是,她都是当奶奶的人了,找什么老头呀?凑合凑合几十年就过去了,更何况那些人都没冯映之好看,她还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两人正说着话,家里的佣人说外头有人来拜访,送了束玫瑰花过来,点名要送给老夫人。
再是清心寡欲的女人,收到人送花都是欢喜的,闻言忙笑道:“是吗?那人是什么样子,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接过那捧花来一瞧,竟不是寻常的什么玫瑰花啊百合花啊,而是一大捧的桔梗花,卡片上的字迹清瘦狂狷,没有署名,而是用中文写着:十月初七下午三点,圣玛丽教堂外梧桐树下,盼与卿一叙。
白苏苏在国外待了大半辈子,周围的人不是华侨就是外国人,少有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一时呆愣愣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候年纪最小的小孙孙浩浩踉跄着跑过来,一下扑进了白苏苏的怀里,用软软的小奶音喊着奶奶。
白苏苏放心卡片捏了捏他的脸蛋,接过秀儿递上来的手绢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笑着教训道:“顽皮!弄的一身都是汗,叫下人给你洗洗去。”
浩浩笑着眯弯了眼睛,缠在白苏苏身上不肯下来:“不嘛不嘛,奶奶!我要奶奶给我洗。”然后突然咦了一下道:“哇!奶奶,有人送你花耶!唔……桔梗花,老师说桔梗花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奶奶这个人说他很爱你哟!”
“嗯??”白苏苏呆了呆,对于花语这种东西她向来没什么研究,这会儿听到小孙子这么说,心中才隐隐有了些计较。
秀儿也看出了白苏苏脸上的神色不对,凑近了白苏苏的身旁道:“小姐,十月初七下午三点不就是今天吗?现在两点半,再过半个小时就是时间了,要不咱们去看看吧?反正圣玛丽教堂离着咱们家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白苏苏有些犹豫的沉吟着:“还是不要吧?谁知道是什么登徒子呢。”
秀儿却脱口道:“万一是那个人呢?小姐不见不是可惜了吗?”
白苏苏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她怀疑自己一直回不到系统空间的原因就是因为和冯映之之间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
但四十年过去了,时局变化,沧海桑田,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冯映之十几年前兵败出走,已经很久没人知道他的音讯,世界这么大,她又到哪里去寻这个人?
她低下头,深深的看了看那张写着字的卡片,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