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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离墨不看他的脸,握紧了拳头愤愤道。
“是。”长孙一澈笑了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吐气道,“那晚,每一处细节,每一句呢喃,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身下女子的脸早已涨的通红,他又笑着补充道,“那晚,你抓的我后背好疼,墨儿,看来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暴力呀!”
“你混球!”
不敢对上长孙一澈此时的目光,离墨只好狠狠吐出这三个字,一颗心早已是小鹿乱撞,如何也压制不住。
可恶!原来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而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五内俱黑,无赖到底!
“对,我混球,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将头埋在她颈窝处,长孙一澈叹了口气,又道,“墨儿,跟我说实话,为什么明明可以杀我,你却两次都要救我?”
“即荣已经没有娘亲了,我只是不希望他连爹爹都失去。”
离墨用力地闭上眼,努力平复此时的羞愤,半晌,又睁开眼道,“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吗?为什么今晚还要出宫?”
“因为回宫就见不到你了啊……”他此刻就像是个撒娇的大男孩,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半委屈半严肃道,“墨儿,我好想你的。”
离墨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扭头盯向他,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傻子?我都跟你回来了,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是啊,我真是傻,我究竟是在怕些什么?”
他将她扶起身,轻轻扣上她胸前的衣襟,然后抬起头,黝黑的眼凝着她,“墨儿,是不是以后,你的心里只会有我一个人?”
离墨愣住,她蠕动了嘴唇,左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夕颜匕首,刚欲开口,身前的长孙一澈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咚的一下跌跪在地上,嘴角再度溢出一道浓紫的血痕。
“你怎么了,刚才不是好了吗,怎么又会……”
眼见他就要倒下,离墨一把将他紧紧抱住,眼底滚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郁积攻心,恐怕今夜哪怕是你的血,也没用了。”冰冷的手虚弱地捧着她的脸,他拼力挤出一丝笑,“不过别担心,我命大,死不掉的。”
“有用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离墨疯狂地摇头,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肩,“长孙一澈,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即荣……即荣他还在等你回去接他,他才五岁,他不能没有你!”
“其实之前在马车上的话,是我骗你的,其实我好怕自己现在就这么死掉,在你之前死掉。”
他怎么舍得离她而去,他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喘着气,低下头,冰凉的唇再次落在她颤抖的唇角边,轻柔辗转起来。
血液凉薄,他的唇亦是毫无温度,离墨闭眼,轻轻侧过头,“不会的。”
但是下一刻,沉重感冷不防地向她袭来,男人如同一座久经风雨的苍山,终于再也无法坚持,向地上倒去。
离墨低呼一声,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拉住,但是左手却只捉住了他的腰带,哗啦一声响,随着他的倒下,衣袍被扯开,而那腰带随风飘扬在了夜风中。
寂寞的月色洒在他身上,他衣襟半敞,面容憔悴,然而那光影映出的却不是一张精壮结实的身子,却是一张满是伤痕,交错纵横的前胸。
每一道都狰狞恐怖,每一道都充斥着矛盾与执着。
离墨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身旁的男人,他胸前的伤疤简直比地牢里奴役还要多,还要密,而且她看得出来,除了最深的那一道,其他的,统统都是自伤!
她猛然想到那天她中了姬魅桥的毒计,大出血陷入昏迷,却在迷糊中,听到他抱着自己说,“我没有心,不会痛,所以每次想你时,我就会在自己的心头上划上一道。”
而他那年也应下了明川的诅咒:“若我负她,日日夜夜,万箭穿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脑一片空白,寒气从背脊一寸寸爬上头顶,一直蔓延向她的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冰冷僵硬,如坠冰窟!
这种感觉,像是一场大梦,一场连闭上眼都会被生生痛醒的噩梦。
离墨身子一软,不知所措地扑在了他的身边,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试图伸手去拉他。
然而,长孙一澈却悠悠转醒,右手一翻,一物从袖中滑出,落在他手心,在月色下散发出泠泠寒光。
离墨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倒抽了口凉气,那东西,竟是一片菲薄的刀片!
“你要做什么?”她明知故问,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刀片,只觉双耳轰鸣。
“把毒血放出来就好了,没事的我……”
说着,他居然就将那刀片直指自己心口!
那刀片与一些伤口的痕迹,完美贴合,离墨几乎是尖叫着冲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片,将它扔到一边,“不要再自残了你!”
然而长孙一澈却是踉跄着起身,伸手艰难地去够那刀片,神色如同一个吸食大麻的囚犯,颤声道,“把它给我,就一刀,薄薄的一刀,墨儿你把刀片给我,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能感到血虫在我经脉里游走,它就要爬出来了,你知道吗……”
离墨将他紧紧抱住,泪水无声漫布脸颊,她咬牙将唇中那混杂的血吞入喉中,“我不会再亲眼看着你这么折磨自己!”
“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够不到刀片,他又不甘地抬起手,五指死命揪着自己的心口,似乎要将胸膛挖出个窟窿那般才肯罢休。
“对不起,对不起……”
离墨赶紧握住他的手,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合,她的泪滚落在他的颈间,“我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你五年来在宫里过的很好,我一直以为都是你在骗我……长孙一澈,真的对不起。”
原来,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真相,原来,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难以承受的多!
但是这一切,早该在天祭那一跃后,她就应该知道的。
怀里的男人不时地发出粗吼声,颈间青筋爆出,双手奋力地挣扎着,如同被逼到绝路的困兽,崩溃而绝望,而她只能死死地从后面将他抱紧。
“我去找人来救你,你别急,一切都会过去的。”
离墨吃力地半抱起他,将他挪到一处角落,尽量远离地上的赤刹和刀片。
“阿鸢!”
一道紧张的喊声传来,离墨刚松开手,眼角就瞥到一抹金黄色的袍脚,还不等她看清,那人立刻捡起地上的刀片,然后如风掠到长孙一澈身前,蹲在地上小心地割开了他的心口。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地上的男子,胸前血水染红衣袍,而他却似得了解脱一般,缓缓舒展开眉头,整个人如脱水般靠在墙角,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
看清来人,离墨猛地反应过来,冲着他怒吼质问。
“不这么做他会死的!”
凌鸿煊面目冷肃地盯着离墨,眼底毫无半分纨绔气息,有的只是令离墨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坚毅认真。
凌鸿煊丢开刀片,指着昏迷过去的长孙一澈,字字沉冷道,“这个圈套就是诱你出面,二哥他不想再让你做一回替死鬼了!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离墨神情一晃,身子毫无力气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双目却依旧死死地落在长孙一澈惨白无血的脸上。
夜已深,懿祥殿里一片死寂,唯有空洞凄厉的风声在三人之间穿梭,一寸一缕地沁入肌肤之下。
离墨和凌鸿煊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静静地听着圣都皇城中的流水悄然涌动。
窗外偶有飞鸟掠过,啼鸣声中,它振翅的声音寂寥而有力。
“阿鸢。”
凌鸿煊走到长孙一澈身边,将他扶起来,然后抬眸看向离墨,“我想你现在,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二哥的为人了。”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真相?”
泪水冻结在眼眶,离墨的声音带着丝哽咽。
“没人会告诉你真相,因为你不会去相信,所以,只有让你自己看清,自己明白才行。”
将长孙一澈带到床上,凌鸿煊为他盖好被子,背着离墨道,“阿鸢,这句话我现在可以跟你说了,难道你之前一直觉得,五年,整整六十个日月,二哥他想从这种蚀心的痛苦中醒来,然后继续去等待下一次的吗?”
这句话如重锤击顶,离墨撑大双眼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那张半月面具,左手五指指骨苍白无血色。
“阿鸢?”
许久都未听到离墨的回答,凌鸿煊有些担心地转过头,却恰巧听见她一如既往的清冷语声。
“即是圈套,我身为他的影卫,又岂有不跳之理?”
凌鸿煊震惊地站起身,“阿鸢你……”
“长孙一澈已把青黛赐给了你,那么她手里怎么会有这半月面具?”
近乎残废的右手死死刻入掌心,离墨抬手凝着左手中面具,不动声色冷冷道,“一个小小婢女断不会做这种事,她的幕后指使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