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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东燕西燎之间,可是箭在弦上,稍不留意就会擦枪走火!”
“哈哈哈……”
姜尧允张开双臂放声长笑,那笑声张扬不羁,带着无尽的讽刺,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狂傲无双,烈如飙风。
“没有毁灭,何来的重生?你认为如今的西燎,还会惧怕任何一国的讨伐吗?”他笑容变的不屑起来,“温如清难道你忘了你那好侄儿,苍山城的前任大将,是如何死的了吗?要不要让我这个始作俑者来提醒你一下?”
他这么一说,温如清顿时觉得全身冰冷,不由地发抖起来,他抿唇,面色沉默,脑中全自己侄儿临死前的场景,那成了他整整七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温如华,自刎于城楼,后摔下山崖,遭野兽啃食,尸骨无存!”
或许,再不会有人记得起,苍山城亡国之日,正是他侄儿与萧雪阑的大婚之夜!
而这个男人就这么冷不丁地破城而入,他有个原则,不杀女人和孩子,但是他却可以让女人亲眼见证自己夫君的死亡!
一生一死,阴阳相隔,莫过于世间最残忍的事。
“看样子你记得还挺清楚,我虽恪守诺言不能杀你,但今日的任务若你完不成……”
手中长剑一扫,温如清的一缕白发就那么被削了下来,“我会让你尝尽比他还要痛苦百倍的折磨!”
“那好……”温如清垂眼,长叹一声,“你想要我画什么?”
“随风,笔墨伺候!”
随风领命进入内室,姜尧允勾唇,张开双臂落座于身后的软榻上,随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宝剑,最后才双手奉上早已备好的笔墨宣纸。
“我要你画当日天祭台上的那女人,她杀了蛮牛,必为妖孽。”
姜尧允挑起剑眉,明锐的目光盯着温如清,一字一顿道,“我想看看她到底长得什么样,竟会让长孙一澈如此怜惜,又为何敢与我西燎姜氏扯上牵连!”
别以为他会不知道,那女人居然在天牢里说,自己是她的姘夫!
呵!他姜尧允一心醉心于剑术,虽贵为一届燎王,却是没有半个妾室,如今却被莫名其妙地扣了个绿帽,还是被这种从疯人崖里出来的女人所扣!
疯人崖,半人半鬼,命如草芥!
此仇不报,枉为男人!
不过至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嘛……他垂眸,粗糙的指尖缓缓拂过剑鞘上的金雕,眼底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暖色。
燎王姜氏通鸟语,这可是举世皆知的事!
“好,我画。”
随风磨好了墨,恭敬地递到温如清面前,温如清颤抖地提起手中的画笔,沾了些许墨水,却迟迟犹豫该如何落笔。
“怎么,你画不出?”姜尧允冷笑了一声,那声音透着骨子里的不可撼动,“是那妖孽长的太面目可憎了吗?”
“若说她是妖孽,那怕世间女子都成了鬼怪。”
温如清默默地摇了摇头,微阖上皱纹密布的眼,脑中闪过那张倾城绝色的冰雪容颜,凝思片刻,他睁眼,落笔临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搁下了画笔,深吐一口气,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画像呈到了姜尧允面前。
姜尧允半信半疑地睨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画卷,那一瞬间,他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骇然与惊艳。
这个传闻与西燎私通,与狱卒寻欢,与孟家对抗的传奇女人,竟生的这般绝代芳华?!
画卷上,女子长发飞舞,眉眼旖旎,面容艳丽,不施半点粉黛,却依然千娇百媚,美的摄人心魄。
最震撼的当是她的眼,那一双黑瞳如斩不断的夜,化不开的墨,清冷地凝视前方,周身都散发着冷傲空灵的气质。
而且,这张脸,他自然认得清楚!
这不就是死去五年的尚离墨!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不喜欢尚离墨,也没正眼瞧过她几次,因为如果不是她,年玄不会疯,明川不会死,而自己也不用苦苦寻找天机镜多年!
但是当初看在和年世家交好的面子上,他好心收留她和明川,结果几个月后她突然死活要离开西燎重回东燕,最后却被他夫君和那小三活活折磨致死。
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活该!
“那日她站在天祭台上,用了二皇子本打算丢给她自裁的匕首,徒手便杀死了蛮牛。”
温如清的话语拉回了他的思绪,盯着那纸背后洇开的窈窕轮廓,他话语中的赞赏之意更甚。
“那蛮牛的热血如喷薄的夕阳,溅在她的白衣上,渐渐晕开,最后猩红了她的素衣。那景致,犹如西燎最壮观的龙牙花齐齐绽放,美的肆意张扬,却也媚的荼蘼酥骨。”
“这女子的皮囊倒是挺令我钟意,只可惜西燎并不缺美人。”
姜尧允凝定心神,举起那幅画,覆着剑茧的食指却是轻柔地拂过画中人的眼眸,那么片刻,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破城那日,于苍山之巅,红花飞雪中,俯瞰江山时的神韵。
眼底露出刹那明媚的笑意,又飞快地敛了下去,顿了片刻,他朗声道:“都说美人不出三日,便会看腻,你身为宫廷最出色的画师,阅人无数,笔下的美人图也不占少数,你倒是说说她有何不同?”
“你看她的眼睛,她虽年轻,可那黝黑的眼底,却似沉淀着几世的沧桑,凌厉的叫人难以直视,更不敢细细琢磨其中的故事。”
姜尧允顺着他如同枯枝的手指,再次将目光落在画中人的眼睫处,只觉心口突地加快跳动,那种隐约的共鸣更加强烈。
这双眼,倒真是熟悉。
无论有一个人外貌如何改变,但是她的眼睛是不会变的。
而这双眼,他至今只见过一人,却是那个苟且寄居在他后宫之中的少女。
当年他无意路过她的住处,见她一身猩红斗篷像只猫儿般乖巧地趴伏在明川双膝上,明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认真替她打理着发丝,而她仿佛在想着心事。
“明川。”
少女声音悲伤而孤寂,“我好想回家。”
她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就从眼角滚了下来,落在她猩红的披风上,隐没不见。
那一瞬,远处观望的他呼吸猛然一滞,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地挠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姜尧允最没辙的就是,看见女人哭泣!
而明川手一顿,两人沉默半晌,他叹息道,“年年,我们没有家了,以后西燎就是我们的家。”
“可是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我。”少女将身子蜷缩起来,有些无措道,“燎王他讨厌我,我能感觉的到,他会不会赶我走?”
“年年你又胡思乱想了。”
明川轻轻拥住她,仰头看着漫天飞雪,笑容难堪,再不复昔日的明艳动人。
“再说了,出东燕时我们就约定好了,年年去哪,明川就去哪。你放心,师兄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保护着你的。”
“嗯。”少女软软地窝在明川怀里,许久,她黑瞳紧紧盯着一处,唇一动,似在自言自语,“明川,你若死了,我就来陪你。”
“年年,这不好笑。”明川干笑几声。
“我是认真的。”少女披风下的手骤然收紧,她反手搂住明川,冷声,“你若死,我绝不会独活!”
长发染着丝丝泪水如水泄开,飞雪飘絮,映着她清丽的眉宇,偏生有着一种月出天山的冷寂飒爽。
苍山城只有一种颜色,就是白色,那是雪的颜色,而她一抹猩红,耀眼的犹如烈日,是苍山城里唯一的彩色,一下就灼热了他的目光。
那一眼,她仿佛就是整个苍山。
所以,在听闻尚离墨的死讯后,他不知为何,一气之下直接解除了和东燕的盟约。
既然那颜色永远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了,那么和东燕结盟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却在这刻,温如清骤然扶住桌子,情绪激动地说道,“我画了一辈子的画,无论山水还是人物,我敢自诩我笔力鼎健,但于她,即便我墨韵再浓厚,勾勒再滋润,甚至马良再世,也绝绘不出其神韵的十分之一!”
他有些热切地看着姜尧允,握紧拳头,眼眶浮出泪花,喉头颤动地哽咽道,“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永世也回不了的家园,你永生也企及不了的春日之景!”
西燎苍山,冰雪倾城,四季无春。
“你的家园?七年了,你还妄想归乡,就如同那萧雪阑,傻的还相信你侄儿尚存人间!”
姜尧允扣下画卷,拂袖起身,冷哼一声道,“苍山城七年前便已改朝换代,物是人非,如今西燎的天下,随姜姓,而不是温姓!”
“哼!姜尧允你不要以为西燎会昌盛百年,如今东燕卷土重来,北冥神功现世,南乌蛊毒狡诈,西燎凭着天时地利,也只能是易守难攻!你想要看到春天,除非打下东燕或者北冥!”
“看来你这西燎余孽,垂涎我姜氏国土已久。”
被人直呼其名,姜尧允面色蓦地阴沉了下来,他的茶眸凝着一层寒冰,陡然快如急电般闪到温如清面前,五指紧紧地扣住他的脖子,鹰眸绞着他变的紫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