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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棵紫竹无声一颤,刑风已从其上跃下,他一袭黑衣黑蓑,恭敬地跪在了长孙一凡身前。
“人跟踪到了?”
长孙一凡望着晨雾暝暝的北方,眼底情绪不明。
“是,主人。”刑风面纱后的声音平板,“属下在忘忧院发现了他的踪迹。”
“很好。”一张火漆封蜡的信递到了他的面前,“即刻飞鸽传书给他。”
刑风双手接过那封信,正欲飞身离去,又听得长孙一凡声音阴冷传来。
“听说尚离墨逃跑前,含沙射影地放出本王要暗杀小世子的消息?”
脑中尚离墨血衣黑发的模样如梦魇萦绕,她那眉梢衔着的睥睨孤傲,更令他眼中浮出隐隐惊怒。
那种女人,若是留着,不仅是祸水,更是祸害!
“是。”刑风垂眸,眼底抽出一丝不甘的恨意,低低道,“现在燕皇分外看重二皇子,他也愈发的顺风顺水,而且不管那女子是不是尚离墨,她必定与千叶门有关系。如今出了这种事,恐怕想要灭这两人,决非易事!”
北戍归来,长孙一澈凭借五年的仇恨,和那毁天灭地的狠劲,做事愈加犀利稳重,曾经的初心早已被腥风血雨所谋杀。
再先后平定了东燕周边动乱的小国,并将之一举吞并后,他又接连做了几个漂亮的密旨,锋芒渐渐重获,令燕皇龙颜大悦,大肆褒奖。
甚至有流言传出,他将入主东宫,继位太子!
一个欲杀母弑兄的修罗,又怎么配的上尊贵的太子之位,更甚是他日将坐看江山的君王?
想及此,长孙一凡五指狠狠刻入掌心,讽刺的讥笑蔓延上他的唇角,那弧度缓缓深邃。
“此事切莫操之过急,你且让她逃,她若不逃,我们反而无从下手。”
满院竹叶萧萧,长孙一凡神情高远如云,平静如海,令人永远也无法企及,无法猜透,他徐徐道,“对了,之前交给你铲除上官昊的任务,办的如何了?”
上官昊是长孙一澈的心腹手下,除了他,才有机会将长孙一澈重创!
“主人放心,属下早已试探多个官员,给了他们诸多好处,一旦孟丞相协助主人一事落败,那些官员便会将罪名推到上官昊身上,联手参他一本,到时即便二皇子察觉,也是回天无力!”
长孙一凡双目凝着懿祥殿的方向,眼角笑意如冷电裂出,迸出可怕的杀机。
“说说看,是什么罪名?”
“走私军火,屯兵北戍,企图联合二皇子逼宫谋反。”
“呵呵……好一个狼子野心,十恶不赦的大罪!”
长孙一凡连连冷笑,刑风沉寂的面上也牵起一丝笑。
“这段时间,可千万别让上官昊出事了,你盯的紧点,若是他回到了将军府,一个月后,不再镇守北戍,这几条大罪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是。”刑风沉思片刻,眸光微转,又谨慎道,“无论事情成败与否,所有知晓此事的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包括孟丞相,该如何处置?”
“孟家当年虽与本王联手除掉尚府,但孟丞相野心勃勃,觊觎帝位已非朝夕,又背着孟千寻私下与本王密谋许久,他知晓不少本王的心事,若是今后事成,还将他留在身边,必是养虎为患!”
刑风领会,但想了想觉得还有一处不稳妥,又询问道,“那么孟门主又该怎么办?她知道的可不见得不比孟丞相少,况且她还是二皇子的人。”
“她不敢说的,暂且留她一命。”
长孙一凡自信微笑,眼底却是杀气浓烈,“不过这千叶门到了她手里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连老九手下的人都可以随意挑衅。”
九皇子,全东燕最不看好的草包皇子。
他倒无所谓自己的风言风语,反倒是好奇为何凌鸿煊会突然出手,去救一个几乎素未谋面的女人。
而且这一次,他直接派出了慕千邪,这个没有任何历史记载的神秘人!
“主人仁慈。”刑风低眉顺眼,接口奉承。
哪知长孙一凡挤出一个冷笑,语调冷飕飕吹入刑风耳中。
“这么快除掉她,岂不是没意思?接下来的一出戏,若是少了她,可就少了许多乐趣,要知道女人的妒心,有时可比什么豺狼虎豹,都要恐怖上几百倍!”
刑风垂眸不语,只觉得长孙一凡这几年来愈发的疯狂嗜血。
不同于长孙一澈,他的如痴如狂,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可逆转!
长孙一凡又交代了他几项宫中琐事,扬手将他挥退,刑风这才收好信躬身离去,几个起落,消失在了重重竹林内。
春夏交接,光景如织,最后一缕初阳跃出云端,日光微醺,遍被整个紫竹阁,跟他与那北冥中人初识之日,无半分差别。
一年前,那人白衣加身,丰神俊秀,他穿花拂柳而来,而那绿肥红硕亦衬的他超然绝俗,似画中仙神。
白衣男子一双眼炯亮仿若碧海银波,明锐到足以洞破一切,他将一枚青铜扳指交予自己,笑意从容淡泊,如远山轻雾。
然,他的声音却傲世的不可撼动,令人胆战心惊,不敢再次与他对视。
“与我合作,你我各取所需,渡你亡你,皆由我做主。但你若有异心,我会叫七年之前刺入你弟弟的那一剑,七年之后刺入你的心脏!”
眉头渐渐舒展开,长孙一凡盯着自己拇指上的扳指,唇角扬起深寓的弧度,映着他那双灵狐黑眸,竟有了丝邪气。
几缕斑斓的日影镀上了那上好的青铜,融成诡异的荧绿色,仿佛恶魔的眼睛无声地俯瞰着东燕大地。
*
咕咕几声鸣啭,一只信鸽冲破朱墙绿瓦,向着圣都的另一头疾飞而去。
洁白的翎羽融入黛色万顷的天幕中,刑风已按照长孙一凡的密旨,将急报送了出去。
懿祥殿旁的木棉树下,站着一个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此刻正直初阳穿雾,衬着他那张冷峻的容颜,竟让他好似雪砌冰雕的玉人儿,他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皇城的甬道,似在等人。
已经一夜过去了,派出的影卫差不多都回来了,然而他要等的人,却依旧未归。
漫天轻红飘扬染上了他的肩头,晨雾中最后一波影卫的探子匆匆回宫,然后跪在他面前为难道:“殿下,还没有寻到那女子的下落。”
薄唇一抿,他双手拢在黑色披风下,唯有半挽的长发在晚春的风中轻轻飘动,半晌冷声开口,“再去找。”
“是。”
“爹爹。”
背后忽而响起一声奶声奶气的轻唤,长孙一澈一怔,回过头,见即荣正揉着眼睛,一双鱼儿般的大眼一睁一闭地瞅着他。
“醒了?”长孙一澈扯出一丝笑,走到即荣身前摸了摸他的脸蛋,将他抱在怀里,“昨晚睡的好吗?”
“不好。”小家伙嘟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爹爹你昨晚没陪我睡,我睡不着。”
这宫里谁都知道,即荣五年来每晚都跟长孙一澈同榻而眠,可是他爹爹昨晚竟为一个新入影卫的女子,而彻夜未眠,更别谈哄他入睡了。
“殿下。”
前院传来一阵马嘶,上官昊从马背上翻身而下,飞快地跪在长孙一澈身后。
“找到了?”足尖一动,却被他克制住,长孙一澈回过身,声音里是满满的憧憬,“找到她了?”
“没有。”
上官昊垂首如实答道,声音更为低沉,“属下是来向殿下禀告,刚从千寻宫传来的消息,千寻门主已经同意皇后的凤旨,三日后另谋新门主一事。”
长孙一澈眉色一沉,却只凉凉道,“知道了。”
更替门主?
明明是燕皇钦赐的封妃大典,可为何那个老女人要在孟千寻大喜之前,摆这么一道呢?
她在凤仪宫行动困难,此举莫非是想扶持什么人,来做她的耳目,更是为了方便在宫外活动?
“爹爹,我说坏女人是不是不要你了?”
突然,怀里的即荣用着稚气而严肃的口气说着,长孙一澈太阳穴一跳,胸口的伤还隐隐闷痛,想到昨夜她毫不留情的一掌,他莫名烦躁道,“没有!”
“那你还派人去找她做什么?”
长孙一澈被他问的哽住,一时不知道该答什么,小家伙却不依不饶,踢着小腿道,“她那么厉害,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有谁能伤的了她啊?”
不说那坏女人能一招杀死蛮牛,就她昨晚仅凭一人之力,就足以摆脱这么多杀手的追踪。
小家伙愈发的认为,这个母夜叉恐怕只有自伤,别人哪有能力伤她一毫?
“即荣。”长孙一澈蓦地截口,声音透着隐隐无奈,“你就真的这么不喜欢她吗……算了,到时给你带个妹妹回来,你就会喜欢她了。”
“即荣只喜欢爹爹,只想跟爹爹在一起。”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长孙一澈低头看去,见即荣抱着他的腰,将整张脸埋在他怀里,“即荣已经没有娘亲了,如果再有人把爹爹抢走,即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长孙一澈呼吸一顿,此刻天际初阳破雾,抬眼望去,只觉那喷薄的光焰,竟如她天祭上那袭猎猎飞扬的血衣。
心中无声叹息:墨儿,即荣他不喜欢你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