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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美人这一大清早匆匆忙忙的,是要上哪儿去啊。”
含珠宫的执事中监长恭站在娇荷苑门口,摸着白脸儿上光溜溜的下巴挑起一条眉毛盯着莫兰依阴阳怪气的发问。
莫兰依妆扮齐整,头插正四品美人三尾垂珠凤钗,身着翠鸟青纹湖绫宫衣带着随侍尚宫流苏迎面在院门口碰上大模大样走过来问话的长恭。
两人对视一眼掠过一丝厌恶,又不得不含笑应酬:
“正要去禀告昭仪娘娘,妾想着皇后娘娘卧病在床已有数日,身为后宫中人理当前去问安。妾不敢自专,求娘娘的示下。可巧就碰上中官,可是昭仪娘娘有话要中官来吩咐?”
长恭不端不正的站着,将身上一尘不染的绛红纱袍甩着拂尘掸一掸,又顾盼一番烫的妥帖的衣襟。半日才扬起脖尖声说道:
“娘娘早就知道婧美人是个坐不住的,特命小奴来通传一声。娘娘说了,皇后病中好静,连昭仪都不敢前去惊动。你一个小小美人越俎代庖,也不回去照照镜子。
如今金宫人都耕田去了,你那迁宫也是空话。还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苑里,整日四处钻沙,小心跟着金宫人一块儿去了。
哎,流苏你可别瞪咱家,咱家可是一字不落的重复的娘娘原话,美人若听着不入耳只管找我家娘娘说去。咱这就告辞了。”
流苏气的双颊通红,盯着摇摆远去的长恭背影愤愤向莫兰依劝道:“这个长恭!仗着昭仪娘娘宠他简直无法无天。对着主子也敢这样说话,美人别跟他一般计较。”
“罢了,我又不算是他的主子。自从昭仪被禁足脾气便比往常大了许多,这宫里人瞧见咱们横眉毛竖眼睛的还少么,由他去罢。”
莫兰依绞着手帕紧紧蹙起两道轻淡细眉:“只是这好几天都过去了,也没有皇后身子好转的消息,官家已接连罢了几日朝守在昭阳宫里。若是再见不着官家,金姐姐陷在司苑局那样地方我怕一天都熬不下去。
宋昭仪明摆着是不让我去报信将金姐姐困在那里,流苏,咱们该怎么办。想想金姐姐如今的处境不知怎么苦呢,我这心里如同架在火上烧一般。”
“美人的心思奴知道,可是宋昭仪的性子……咱们还是再想想办法罢。”流苏也无可奈何,两人在苑门口呆立半天也不曾想出什么法子,只好愁眉苦脸折回房中闷坐。
“宋明珠未免也做的太明目仗胆了些罢,早说她是个蠢的。”兰昭仪坐在靠窗的紫芯竹编制的凉榻上边与落霞闲坐打棋,边听着落霞的回禀轻蔑一笑。白嫩手指轻轻拈起一枚棋子啪嗒落到棋盘上。恰好打掉落霞一条大龙。
“哎哟,奴婢又输了。娘娘的棋艺真是越发高明,奴婢便是再练个几十年也不是娘娘的对手。”落霞笑着收起残局又摆了一盘。
兰昭仪摩挲着手中晶莹温玉棋子侧着头淡淡说道:“她虽然是个蠢的,倒给咱们投石问路,这金氏并不那么简单哪。这会子只怕都在琢摸着是谁护了她,明刀明枪看来是不成了。”
“娘娘的意思是?”落霞随意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看向兰昭仪。
兰昭仪轻轻一笑跟着落下白子:“我能有什么意思,咱们沈家几时做过赔本的买卖?传我的话给下头办差的人,把事儿做谨慎些莫要露了行迹。
我倒要看看那姓金的狐媚子有几条命寄在身上!不过,万一不成记着要全身而退,别给我留下些不干不净的牵累,我可是不依的!”
语声急转为尖锐狠厉,落霞身子微微一抖连声应是。兰昭仪柔柔一笑月牙双眼弯弯又回复甜美和悦的形容:“落霞呀,你今儿可有昭阳宫那边的消息?”
“娘娘,没甚么新鲜事儿,那位已经昏迷了几日,靠着灌些参汤吊着命呢。官家已经责打了好几位太医了,想来那位是真的不成了。”落霞压低了嗓子轻声回复。
“说来也是奇怪,上回给金氏下的秘药不过是让她与皇后娘娘病态相同而已。可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要说是秘药,这天底下还有我阿爹查不到寻不出的东西?
这个下手的人非同一般,你别看宋明珠平日蠢笨浮躁,他爹手下也有许多能人异士,万一真的是她也说不准。这贱人真是想那凤印想疯了,也不照照镜子看她配与不配。
可万一要不是她,那这个人可就藏得太深了,连是宫内还是宫外下的手都一无所知。万一皇后娘娘去了,咱们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想想我还真有些……”
兰昭仪素来甜美的脸上堆起厚厚阴霾,抿紧了圆润娇小的红唇深思不语。落霞见她已无下棋之意,小心将棋子一枚枚收入瓷皿中:
“娘娘,依奴婢说,娘娘压下了宋昭仪,又得了太后娘娘的心。那金氏狐媚子也去了司苑局命在旦夕。如今娘娘在宫中位高权重,计划步步走的稳妥已经是再好不过。
老爷在家时候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娘只管步步为营,见机行事。又何必为那摸不着头绪的事烦恼。”
“你说的也是,我进宫也有几年功夫,稳稳当当的坐稳了昭仪的位子。太后的懿旨一下,贤妃那个老婆子倒没甚么话说,淑妃便气了个倒仰。
不过仗着生得妖媚些又有个皇子,直以为这楚南的后宫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呢。”兰昭仪娇笑着往身后柔软靠枕一倒,随手拿起镶嵌宝石的精致手镜左右顾盼自己精致容颜。
京城城门内,两个守门的土军长长伸了个懒腰看看天边火红夕阳,打个哈欠准备关闭城门下值,再到平时常去的小酒馆中打上一壶浊酒,叫上一碟豆腐干儿几片牛肉犒劳久站酸痛的双腿。
不远处一辆急急驶来的骡车上车夫大力挥动鞭子催促脚力,冲着二人高声吆喝:“两位军爷,且请稍待,容我等进城。”
头上随便扎着一条粗麻布带的年轻军士瞪起眼满脸不悦扬声吆喝:“入城不早些来,偏这么晚来搅扰俺们下值。”
那车夫身材高壮面容憨厚,笑呵呵从车座驾上跳下,自怀中摸出一串通宝塞到年青土军手中赔话:“俺们从外乡来不知京城规矩,搅扰了几位军爷歇息。些许微物不成敬意,军爷拿去喝茶。”
那土军将铜钱在手中掂了掂朝着车夫龇牙一笑:“你这村汉倒也知道好歹,既如此便罢了,那车里坐的是甚么人?教他们都下来,将你等的路引拿来查验过便可入城。”
车夫面露苦涩,躬腰凑到这土军面前低声道:“不瞒军爷说,车里是小人的妹子与妹夫。我那妹夫平日最喜吃酒,醉后与人厮打起来。被那些泼皮戳了几刀伤的颇重。
俺们那里没有高明大夫,因此家中命小人驾车送到京城寻个好医馆与他诊治,这有伤之人见不得风,还请军爷通融通融。”说罢手往怀中一淘,又是一串沉甸甸的铜钱落入土军手中。
年青土军满脸欢喜,正要让开路允他们入城,旁边的年老军士却走过来摆手止住:“且慢,巡检司大人这几日有官文下来,凡入城者不论老幼均需查验路引正身。
你们先拿出路引,再让我们上车查看查看,若无事自然放你们入城。”说着便要上前掀那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