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雁栖苍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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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辰姑娘将醒好的红酒递了过来,清冷的声音响起:“小爷,不陪娘子么?”

    “娘子这会儿在做推油,我想念星辰姑娘的琴声,还请姑娘不要吝啬。”王子墨微微抿了一口红酒,惬意地靠在椅背上。

    星辰姑娘不置可否,让婢女抱来古筝,试了几个音后,便轻轻地弹拨。

    人有了钱,自然而然会附庸风雅,物质文明的实现,会带来精神文明的进步。王子墨早已过了原始资本积累的初期,如今的她,不是个拥有数顷地的大地主,不是满身铜臭味的大商人,而是懂得享受生活提高生活品质的成功人士。

    品红酒,吃牛排,美丽的姑娘弹琴助餐,满天星辰闪耀,春风和煦抚人,这样的生活,才不失为多年付出的回报。

    星辰姑娘的古筝是一绝,清丽的嗓音更是天籁,在如此静谧之夜,歌声幽幽传远。整片的绿荫之上,有不少文人墨客在饮酒作诗,听得那若隐若现的仙乐,无不心驰神往。

    只是,这样美好的人,美好的歌,只属于正在用餐的王子墨。按林芷岚的说法,吃饭时听音乐是对音乐的亵渎,是对艺人的不尊重,只是王子墨不以为意,在她的心里,乐人依然只是弄人。

    就像星辰,放在后世该有多少人追捧,但她在这里,身份永远是妓家,说的好听点,高档一点的妓家。因为高档,所以她有权拒绝接见客人,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面对东家王子墨,她所有的高贵光环都黯然失色。

    两曲毕,王子墨邀请星辰共饮,关心道:“最近过得可好?”

    “老样子,整日在这里有些闷。”

    “若是待不住,让颜妈妈安排,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大好年华,不要虚度了。”

    “我该为有个体贴的东家感到高兴么?”星辰自嘲道。

    “你是应该高兴的,毕竟你很幸运。做人么,不能想太多,想得多了,烦恼就会多。”这话是王子墨说给星辰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星辰的心里是有心结的,只是这个结谁也解不了,很多事说出来,味道就变了,人的态度也会变。

    又坐了一会儿,小良来禀报,林芷岚那边好了,王子墨起身,微笑道:“谢谢,曲子很好听,下回我有时间会再来的。”

    星辰没有送,也没有离开,只是亲自收拾了餐桌,然后在露台上眺望。绿荫上,星星点点的火把在燃烧,光影照在了那个刚走的人身上,然后,那人身边多出了一个女人,一个在星辰眼里已经算是老女人的女人。

    “真香。”王子墨拉起林芷岚的手,闻着林芷岚身上的味道,问道:“孩子们呢?”

    “言儿带宝儿去山上放孔明灯了,我让几个人跟着。”

    “如此,我们终于可以二人世界了。”

    “我以为你乐不思蜀呢。”林芷岚轻轻掐了王子墨一下。

    “按你后世的说法,我这是追星。”

    “哼,我若把钢琴弄出来,到时看你不傻眼。”

    王子墨喜欢林芷岚的小醋劲,这都多少年了,林芷岚永远斗志高昂捍卫自己的主权,王子墨很受用,这说明她们的爱情还在保鲜期。

    “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王子墨搂着林芷岚的小腰,神秘兮兮地问道。

    林芷岚掰着手指算,不是自己的生日,不是王子墨的生日,不是宝儿的生日,不是相识纪念日,不是结婚纪念日,很普通的日子啊。

    王子墨亲了亲林芷岚的额头,道:“九年前的今日,是我被押解去兴元府上路的日子。”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林芷岚默然。

    “那日在十里亭,你折柳送我,你让我不要担心家里,你告诉我会等我回来。”

    “你也说过,你一定会回来,你从来没骗过我,王子墨,要做到这件事很难。”

    “如今的日子是当年想都不敢想的,但这些年我一直记得那个时刻,不曾忘却。”

    “你这个人,总记得那些苦日子。”林芷岚轻轻捶了一下王子墨,不敢看她明亮如星的深情。

    “患难见真情,这些年,谢谢有你的陪伴。”

    远处的湖面,突然升起了硕大的烟火,如花如月,如火如焰。林芷岚沉醉,只是心底总有些隐隐的担忧,烟花过于美好,可惜太过短暂。

    美好的不仅仅是王子墨与林芷岚童话般的生活,还有宋朝的战事。岳飞打过了襄阳,直插河南腹地,十万大军整军待发,只待粮草到位,就能收复开封,恢复失地。

    大宋疯了,宋朝人疯了,亡国的人在这一刻都为复国而兴奋,王子墨更是调集手下采买军粮,以期助岳飞一臂之力。

    只是在这举国欢腾的时候,朝廷却是没有任何准备措施,秦桧早在几年前已重返相位,在这种民族振兴的时候,秦桧居然建议岳飞撤回襄阳。

    一时间,秦桧成了千夫所指,但官家同意了秦桧的建议,王子墨惊愕地发现,那传说中的十二道金牌居然真的出现了!

    朝廷上乱成一锅粥,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奔向临安,见秦桧,见官家,以期朝廷能支持岳飞,只是官家的态度讳莫如深,当王子墨到达临安的时候,朝廷的口径居然统一了,不赞成出兵!

    那十二道金牌,已经发出了四道!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王子墨想不通,见了岳父林怀安,林怀安让王子墨回盐官,王子墨不愿意,带上重礼去秦府,这一次,礼都送不进去。

    初夏,暴雨来的那么的突然而又猛烈,让人措手不及,临安府的街道上跑满了避雨归家的人们,有一辆马车,在路中间缓缓而行。

    “小爷,咱们回家吗?”小良淋着雨问道。

    一片安静之后,王子墨说道:“去七郡王府。”

    马车停在了高大庄严的郡王府门前,守门的军士见是王子墨,便上前问道:“王二爷,您有何事?”

    王子墨出了马车,不顾暴雨打在身上,拱手道:“请问王爷可在府中,小人有事求见。”

    “王二爷稍等,在下去禀报。”

    七郡王的人待王子墨还算亲厚,因为娱、乐、城有七郡王的股份,王子墨不只一次来过郡王府,与郡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熟悉,而她还有另一层身份,那便是长史大人的女婿。

    军士很快就回来了,抱歉道:“王爷偶染风寒,不便见客,王二爷有事改日再来吧。”

    “改日?改日就晚了!”王子墨失望之极。

    今日她带着重礼,走了不下十几家高官,这些年她积累的人脉在今日全用上了,往日笑脸相迎的人,今日全都避门不见,看来,她的来意他们都知道,只是他们都不想帮她,或者说,不想帮岳飞。

    为什么?!

    王子墨实在想不通,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大喜事,为什么人人畏之如虎,到底朝廷是怎么回事,秦桧是怎么回事,官家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官家就真的打算在南方苟且偷生吗?!

    王子墨的犟脾气发作了,她抹了一把脸,翻身上马,大喊道:“走,随我去林府!”

    林府,浸润在雨水中,大门上两个大灯笼,随风摇摆。大门紧闭,连个应门的人都没有,这里不再是王子墨的岳家,而是与那些高官一样,摒弃了她。

    “岳父大人,求求您开开门,子墨有话要问!”

    回答王子墨的,只是风声,雨声。。。

    马蹄的声音打破宁静,一个护卫翻身下马,凑到王子墨耳边道:“小爷,十二道金牌发出去了,来不及了。”

    “晚了,到底,还是晚了。”

    王子墨颓然,倔强地站在雨中,也不知道嘴中呢喃着什么,不过她清楚,她心中的那团火热,却是被这场暴雨浇灭了。

    “回去吧,我已经尽力了。”

    回到西湖别院,林芷岚看到的是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王子墨,吓了一大跳:“子墨,你这是怎么了?”

    “十二道金牌都发出去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岚儿,这世道没变!”

    林芷岚不知如何宽慰王子墨,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世道从来没变过,只是王子墨这些年倔强地不承认,在她一次次送军粮给岳飞,在她将一半的身家都给了岳飞做军饷的时候,林芷岚就知道王子墨想改变。

    “算了,你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你尽力了。”

    “是啊,我真的尽力了。”

    王子墨紧紧抱着林芷岚,大声痛哭。这一刻,她失望,脆弱,她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生奋斗目标。每一个人,心中都应该有理想,有理想的人不会迷失了自己。只是这一刻,王子墨的理想破灭了,她迷茫了。

    岳飞是被押回临安的,一个民族英雄,如今成了囚犯,如何不让人唏嘘。王子墨花了不少银子,在牢里见了岳飞一面。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穿着囚衣,披头散发,佝偻着背,看起来很凄凉。他们之间没有太多交谈,这么多年的情意两人心知肚明,王子墨只是为岳飞斟酒,毕竟岳飞很难再喝到好酒了。

    临别时,岳飞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些年,谢谢你了。”

    “岳将军,是我们这些享受富贵的人应该谢谢你才对。”

    “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要告诉你。”岳飞喝干了酒,说道:“前些年,红娘子就跟着韩世宗了,她临走的时候说,她会记得你的。”

    “好,好好,韩大将军英武之辈,实乃良配。”

    该走的都走了,岳飞被斩于菜市口,那日临安府的所有百姓都为岳飞送行,王子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带着林芷岚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以后,她终于可以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而活着,就这样与大家一样,浑浑噩噩过下去吧。

    马车没有向北回盐官县,而是往东,林芷岚见王子墨心情不好,打算带她去明州看海,舒缓一下心情。

    老天似乎在为岳飞叫屈,六月的梅雨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山道泥泞,赶路艰难。马车中的王子墨依然有些颓废,林芷岚知道,王子墨的心伤不是一日两日能痊愈的。

    晃晃悠悠间,马车突然停下了,王子墨百无聊赖掀开窗帘,然后,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一队足是两百人的整齐军士,正在她们的前路等待!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