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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慕容家里,男人总是早熟的。只有被爷娘宠爱的,才能偶尔露出些许孩子气来。慕容泫对慕容明多少有些不耐烦,前生和这位弟弟并没有太多的往来,再最近加上秦萱的事,他对慕容明是抱有一份敌意的。此种情况下,他愿意拉慕容明一把,让他不要情绪外泄,已经是很不错了。
慕容明微微扭过头去。
“那一刀没有在要害上,不过还是伤了元气。”疡医道,“只能精心休养。”
动刀子的话,都是伤元气的事。慕容翱也在战场上厮杀过,自然知道这个。他看了看慕容奎,发现他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别的毛病。但是这没有清醒过来,谁也说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会慕容奎的药汤上来了,药汤当着所有人的面从一个壶里倒出来,分成两份。慕容煦拿过其中一只碗,一饮而尽。
慕容泫嘴角微微勾了勾,很快抿平。
慕容煦亲自把另外一碗药喝完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事情,才将另外一碗药让人喂给慕容奎。
到了这里,就算原先心里有甚么想法的人也不好意思继续留着了。在这里只能看到半死不活的慕容奎,慕容煦当着他们的面,把治病的药都喝下去了。再怎么也不能这会还在这里呆着。
“大王既然安好,那么大家都该放心了。”慕容翱低低咳嗽一声,若是可以他还真的不想滩浑水。
慕容翱的辈分是在场的人中最高的,他一开口,下面的小辈自然也只有跟着他离开的份。只有慕容明不想离开,被慕容捷和慕容泫两个,一边拉一个几乎车扯着出去的。
到了外头,慕容捷才压低声音,“方才在阿爷那里是怎么回事?”他瞧着慕容明在父亲那里那一脸的不满,吓得他都不敢多做声,一双眼睛全部盯在这个弟弟身上,免得他又做出甚么昏头昏脑的事来。
“我就是看不惯那样。”慕容明说着就笑了,“若是心里真的没鬼,为何不一开始就这样?偏偏要等到大家都上门了,才肯放人进去,方才那样,装模作样的,看着都叫人作呕!”
慕容明对慕容煦这个兄长,几乎没有半点敬畏。慕容捷闻言,眉头几乎皱成一个疙瘩,狠狠的捏了一下慕容明的手,把他接下来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这种话别在这个地方说。”慕容捷压低声量道。他看了一眼慕容泫,慕容泫把人给拽了出去。
燕王府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慕容奎还没有清醒过来,慕容煦又是一副要担事的模样,若是这话被慕容煦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事来。
兄弟两个拉着慕容明上了马,就往外头跑。
这会儿恐怕就是慕容煦也不想多看到他们,所以也没有人拦。兄弟三个到了郊外,才拉停了马。
“你知道这话要是被世子听去了,日后他会怎么找你麻烦?”慕容捷拉着马转过头来问。
“要找麻烦尽管找就是了。”慕容明带着些痞气勾起嘴唇,“我就不信这天大地大,还没有我的去处。”
“真是说混账话!”慕容捷一声暴喝,把慕容明那些笑给吼了回去,“你当别人的地方那么好呆?看看阿叔在宇文部呆了那么多年,一直受那些匈奴人的监视。”
这会就算到别的部落上头,除非是自己母亲家的部落,不然到哪里都是外人。被人当贼一样的防着,谁会心里好受?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慕容明吼出声来,“装模作样的,抓住一切机会向人表明他才是世子。”
“他本来就是。”慕容捷扶额,这一句话把慕容明原本要流出来的泪都呛了回去。
“这话还是少说吧。”慕容泫道,“正如二兄所说,你这话被人听去了又有多少益处?”
慕容煦这个人对兄弟们没有多少情面,慕容泫不相信慕容明不会不知道,尤其慕容奎可是曾经流露出以庶代嫡的念头,虽然后来被裴松给劝止了,但依照慕容煦的那个个性,想要不记恨,那简直不可能。
“……”慕容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转过头去。
“如今重要的是阿爷的伤势。”慕容泫瞧见慕容明终于肯安静下来了,和面前两个人说道。王府里头的那两个治伤的疡医,医术到底怎么样很难说。治伤可不是随便把药粉撒上去再包扎就可以了。
药粉的多少,还有包扎的方式,都能够影响到伤势。
慕容泫前生也被秦萱包扎过,他记得那会秦萱的包扎方法和他以前看到的军医所用的方法不一样,但是止血的效果相当好。
“王府里头的那些个疡医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阿爷的伤势治好。”慕容泫叹口气,一副煞是为父亲伤势费神的孝子模样。
“要是他们治不好,留着他们还有甚么用处?”慕容明闻言冷笑,“杀了算了。”
慕容泫闻言,看了慕容明一眼。
“天天喊打喊杀,你脑子里头就能不能有些别的?”慕容捷觉得这个弟弟简直让自己操碎了心。
他当然知道世子对下头的弟弟们很有戒心,他只想兄弟们好好过。不想成了父亲慕容奎那样,兄弟几个最后只剩下那么两三个。
“要是能够找到像华佗那样的神医就好了。”慕容泫长叹道。
兄弟几个都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胡人,鲜卑人早就在动乱之前,就在接受汉化了,鲜卑匈奴各部向洛阳派出质子,学习汉人的诗书和礼仪。拓跋部甚至把自个的太子都给送过去了,慕容奎的父亲当年就在洛阳呆过,汉人们看脸,恰好慕容泫的祖父又是个出众的美男子,加上他才华出众,甚至得了当时高门的赞赏。
慕容泫祖父回来之后,便在自己的部族里头开始汉化,慕容家的子嗣们也必须要读汉人的书。
所以慕容泫几个还真不是只晓得喊打喊杀的胡虏。
“三郎说的也对。”慕容捷看到慕容奎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嘴上不说,心下也觉得那几个疡医,医术不够好。
不过神医这回事,还真的可遇不可求。但凡有才能的人都有些怪异的脾气,有脾气不要紧,可以去请。不管是女人还是财宝,只要有所求就能为人所用。但最怕的就是那种隐居起来的,尤其这个世道不太平,许多人还真是跑到深山老林里头藏起来了。
“可是这人到哪里去找?”慕容明说着就蹙眉。他们兄弟几个的的确确是正经上过沙场,手里也有军功的,但是找良医,而且是医术超群的那种,哪里那么容易。鲜卑人的巫医最多只能让心里好受些,真正有用的,只有汉人的那一套。
要找良医的话,那么就只有到那些汉人集聚地方。可是这……也不好找,还别说一定会有人来滥竽充数,这行医不比吹陨,一个不小心便会出人命。怎么甄选,还是个问题。
“那么让叔父也来帮忙好了。”慕容泫笑了笑,“人一多,就好办事了。”
话已经说到这里,做不做就看旁人的了。
慕容泫没想着把自己准备好了的疡医直接送到燕王府去,显得自己早就预料到了似得。还是等有人出头之后再说吧。
兄弟三人散场回家,秦萱带着那五十个人苦逼兮兮的等在那里。现在谁也说不清楚慕容奎是不是会两腿一蹬直接上西天,所以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不敢放松半分。这样简直比上沙场和人拼杀还要辛苦。
因为在沙场上,敌我分明,战事再久,总是会有结束的一天。但是涉及夺嫡,就远远没有这么轻松,更别提坐在世子位置上头的那个人对慕容泫也有那么点点的敌意。
秦萱时时刻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幸亏她在战场上也养成了警醒的性子,不然这么下来,还真叫人吃不消。
外头的人给传来话,说外头一切平静,秦萱才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天空,眉头皱了皱,她见过慕容奎几面,虽然慕容泫的用意是要把她推到燕王面前,好让前途更好一点,但她还没到对一个没有仇怨的人随意他生死的地步。
她这回还真是希望慕容奎能够活下来。
不过这种内部争位,还真是比外头的打仗要难得多。秦萱摇摇头,要是可以她还真像跑到外头去,不管是羯人还是匈奴人,痛痛快快来几场,到时候不管心里有多少郁闷,都该发泄干净了。
高玉淑躲在一棵茂密的大树后,对着秦萱直看,她目光灼灼恨不得在秦萱的后背上烧出一个洞来。
而前头的男人也似乎有所察觉,向身后看来,高玉淑立刻躲的严严实实。那些教舞的教习,为了让她身轻如燕,跳舞的时候有轻盈之美,每日的饭食都是定量的,不准她多吃一口。久而久之,她便比以前更加纤细,这么粗壮的树足以遮挡住她的身形。
秦萱一脸无语的看着身后那棵大树。她方才觉察到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这地方是慕容泫的府邸里头,照着慕容泫的作风,他是不会容忍有人往他这里安插眼线。只能是府中的人。
突然一阵风刮过,树后吹拂出一小段的白纱。
那段白纱很快就被人给按了回去,不管风再怎么大,也没冒出来半点,但是秦萱到底还是看出来了树后面有个小姑娘。
平常人是进不来慕容泫这座府邸的,秦萱才不相信树后面躲着的是个过路的。
想起高句丽人尚白,而府邸中的高句丽人恐怕只有那么一个。秦萱笑了笑,直接走开。她知道高玉淑的怪脾气,也不想送上门给人埋汰,干脆她想在那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她一开始还吃过高玉淑的醋,毕竟高玉淑出身高句丽公主,看起来身份高贵,而且还是慕容泫名正言顺的妾侍,哪天就算慕容泫把人睡了都没人说什么。
后来她就想通了,只要慕容泫有那个心思,她就算是把人给嫉妒死了也没有多少用。何况何必给自己画一个圈子,然后跳进去把自己困死,两情相悦固然最好,如果不行,那就分道扬镳。
为了别人的举动将自己弄的患得患失,挺有些让人憋屈。
秦萱大步走开,看都没有看树后面一眼。
高玉淑见着秦萱走开,以为他没发现自己躲在树后,松了一口气,结果过了一会,一个壮实的仆妇过来,见着高玉淑大声道,“高娘子怎么在这里?刚才有阿郎和我说你在这里,这不是高娘子该留的地方,还是赶紧走吧。”
仆妇的话让高玉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也是甩开那些跟着她的侍女过来的,仆妇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抽脸。
她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想起前段时间有人和她说过的那件事,不禁握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