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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泫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他记性很好,有时候几乎是过目不忘,但对于痛苦的事,记忆太好并不是好事。当那些往事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想,将他折磨的遍体鳞伤。报仇了又如何,他把慕容煦一系斩杀殆尽又如何,登上帝位又如何,有些人一旦没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开始知道报仇,忍辱负重,将那些人都已经收拾了,失去了却再也不回来。
这种痛苦逼的他几乎发疯。
晚年的时候,他的的确确已经开始喜怒无常,甚至还拿着慕容煦留下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孙子出气,但也弥补不了心中的空虚。
重来一回,再看到秦萱。他似乎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比那些疾医开出来的方子,更有用。他想要她这一世好好的,要很好很好。这个想法愈发强烈的同时,他更是想要日日见她,不管甚么由头,只要能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就行。
这种渴望如同一个饥渴已久的人突然看到一顿美食,那种迫不及待和急切,不是旁人能够体会。
不过他还是得压住,不能表现的太过。这种日子到底要过多久?!
慕容泫看着案上的书卷,突然没了耐性。
这打了一场大胜仗,邺城距离辽东也有一段距离,赵国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但是短时间内,不会有动作。
这时冯封从外面进来,慕容泫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属下见过将军。”冯封抱拳道。
“嗯,”慕容泫点点头,“那事办好了没有?”
“按照将军的吩咐,一切已经办好了。”冯封答道。
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慕容泫嫡母的忌日,慕容泫对这位嫡母没有见过几面,更加没有多少情谊,至于汉人的那一套嫡母才是母的说法,更是不放在眼里,他上辈子还废了这位嫡母和宇文氏的皇后和皇太后之位。追封自己的生母和妻子为皇后。
他对嫡系所谓的敬畏全都是装的。既然是骗人,那么就用点心,把人给骗好一点。他让冯封准备祭品,到那一日,还要专门去一趟。
“嗯,那就好。”慕容泫对此事不过是问一问,到时候在人面前装装样子也就过去了。慕容煦这会一门心思的恨着四郎,他不必去慕容煦面前扎眼。
“秦萱那里如何。”慕容泫问道。
“秦萱今日以来,一切都好,也未听到有不适应的地方。”冯封答道。
慕容泫将秦萱从新兵营调到满是汉人的地方,换了一般的鲜卑人恐怕要崩溃。毕竟鲜卑人还是更喜欢打打杀杀,而不是摆弄算筹。冯封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见到秦萱有些不对,就向慕容泫提议,把秦萱再给调到身边。
被汉人折腾一番,哪里还会拒绝到将军的身边来做亲兵。谁知道秦萱竟然适应良好,没有半点不适。
“那就好。”慕容泫点点头。
他这话一出,冯封就愣了愣,觉得自己越发不能摸清楚这位的心思了。
慕容泫自然是希望秦萱能回来,但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他苦笑摇头,自己这样还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慕容泫将手里的书卷一扔,从茵褥上站起来,大步向外头走去。冯封见状连忙跟上。
外头已经给慕容泫准备好了马,还是那一匹最喜欢的白马,慕容泫伸手在白马身上摸了摸,“你说,她怎么不喜欢你呢?”
白马通人性,听明白了慕容泫的话,老大不高兴的扬了扬头。
养马人听见慕容泫的话,只得苦笑,郎君们平日里知道这马难得,是好马。可也不知道好马照顾起来,没有丰厚的家底根本就养不了。
好马没有好主人,也只能是被糟蹋。想起这白马被送出去过了一段时间又回来的样子。养马人恨不得抱住白马好好哭一场。
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的把马给折腾成那样?瞧着马身上的勒痕就知道那几个兔崽子让这马干了驽马才干的活计。
简直是没长眼!
没长眼的秦萱在帐子里突然觉得鼻子痒,连忙伸手捂住鼻子,强行把鼻腔里头的痒意给憋了回去。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她转过头去看。瞧着那个少年歪头瞧着自己笑,这个少年长得不错,头上包裹着汉人庶人所用的方巾,看着似乎没有什么,不过他衣裳上衣料的暗纹,告诉人他的出身并不简单。
在这儿时间久了点,秦萱也知道这里人的姓名,这个少年出身河东裴氏,是个如假包换的世家子,名叫裴敏之。
说实话,这地方是汉人的天下,但大多数都是寒门子弟,多出这么一个世家子,多少让人觉得诧异。
秦萱对世家不熟悉,也不知道为何裴敏之会出现在此处,干脆就当做看不到他,也当他不在身边。
裴敏之却不是个叫人省心的,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少和同僚打好关系的想法,每日里做完了事,就自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其他人做完了几乎都是要和同僚说上几句,偏偏他不一样。而管事的李主簿也不怎么管他。
秦萱向李主簿打听过了,说这次调她过来,虽然说是上头的意思,不过听着似乎只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把她调过来。等到眼下这事完成了,说不定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听了这个,秦萱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这里待遇不错,一人一个帐篷,每日里还有热水。但也就只有这个了,升迁最重要的军功,也是半点都没有指望。
她还是想要一些看得见的好处,若是只是为了这点安逸,她何必来军中。
把手边的那些简牍整理完毕,秦萱就瞧着裴敏之吊着一双桃花眼觑着她。
秦萱早就练就了一身视而不见的本事,她只是抬眼看了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去。裴敏之也不怒,噗嗤一笑,他拿起手里的塵尾,白玉做成的手柄轻轻点在她打过的那些草稿上。
算筹用不习惯,只有靠手算,她写的那些数字在裴敏之看来就是一串鬼画符。裴敏之小时候见过道士的符咒,这个比那些符咒还稀奇些,符咒上面七拐八拐一连串如蛇一样的。这些个一个个分开,意思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
“这些是甚么?”他问。
秦萱不想和人多解释,看了一眼,“算术。”
说着,她已经得出结果。也不是甚么很复杂的计算,就是加减法,她算的很快,但还是故意比别人慢了一些,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摆弄那些算筹,来回忆一下算筹的用法。旁边的人瞧着她和孩子一样的摆弄,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但是裴敏之就不这样,偶尔兴致上来,指点两句,偶尔说几句类似“算筹都不会用,也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话是当着人面说,而不是私下。李主簿一听就抬起头,面上有不悦。秦萱到底是谁调来的,李主簿心知肚明。寒门子在鲜卑人这里想要有一席之地,原本就不容易。他也是个知趣的人,别说秦萱是能够做事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会,他都会好好将人安顿下来。
裴敏之倒好,一开口就把人得罪的死死的。当天下人都吃士族所谓名士那一套?!
秦萱没有和李主簿一样心中不快,她只是笑笑,“我虽然不会,但也不是算出来了么?”她是不太爱和世家子说话,不过既然裴敏之开了口,她也不会不答话。
“这倒也是。”裴敏之想了想,噗嗤笑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在乎她话语的随意。
秦萱曾经在裴家门口守过一段时间的大门,休息的时候也和其他裴家里头的鲜卑家奴唠嗑。
汉人士族很喜欢买鲜卑人做骑奴,裴家自然也没有例外,秦萱听那些鲜卑骑奴说过世家子的做派。喜欢和女人一样在脸上擦粉,脚只有巴掌那么大,走路的时候若是没有人扶着就颤颤巍巍之类的。
不过其中还有一个就是,这些个世家子吃多了没事做,喜欢服用五石散,故而脾气比较暴躁。发作起来连对方的爷娘都能一顿臭骂。
这些秦萱只是从旁人口里听来的,自己没见过。所以她小心的把面前的少年打量了一下。
裴敏之的打扮,除了那一身和北地天气不太搭调的宽大长袍和手里拿着的塵尾,似乎也没有什么和旁人不一样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将手上的东西收拾一下,这边点算出来,外头还有拿着这个数再仔仔细细的数一次,力求能够对得上才好。
裴敏之自己说话不客气,但听到秦萱这么一句也不生气。他嘴角含笑看着秦萱在收拾案面,他一只胳膊撑在案上,“你学的那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完全都没见过。”
“……家父教的。”秦萱收拾好了东西,想也不想,飞快答道。
“哦——”裴敏之听着拉长了调子,听里头的意思似乎是不相信。
秦萱垂下头去,该收拾什么就收拾什么,半句话都不多说了。裴敏之一双桃花眼骨碌碌的,大有兴趣的盯着她看。看的她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后来李主簿看不下去,把裴敏之请到外头去说了几句。还真的是请,李主簿好声好气的,看的秦萱都目瞪口呆。
鲜卑士兵之间的尊卑都是用拳头打出来的,上头的军官揍下面的士兵也是和揍孙子一样,这么和气的上司倒是少见。
她不知道李主簿和裴敏之说了什么,等到回来,裴敏之倒是安分了一点。至少没有缠着她继续说话了。
裴敏之似乎不太和其他同僚说话,除非必要,不然不轻易开口。也不过是看了她写的那些数字,又见她不用算筹,算出结果却要比旁人还要快,起了兴趣。
这兴趣多少有些像小孩子见到了没有见过的玩具,看到了便上来戳一戳。她曾经在慕容泫的弟弟慕容明身上看到过。
她瞧见终于裴敏之终于是老实下来,虽然他的老实还是有几分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不过对于李主簿来说,这小子能够老实下来一段时间,已经是要谢天谢地了。
裴家小子可以不把他们这些寒门子放在眼里,但是终不能不将燕王之子,一军主将不当回事。河东裴氏是高门士族没错,可是裴家人如今也在慕容氏的手下做事当差!
今日到了时间,众人点算好所用的墨锭和其他东西,相继离去,那些无用的竹简人手一把,拿回去做厕筹。
秦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才把门帘掀开,就闻到一股香味。定睛一看,面前那一桌子都是准备好了的饭食。
不仅仅有汉人的粟羹,还有半只烤羊,看着似乎还很眼熟。秦萱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现饭食还是好好的在那里。
这到底是谁送来的?
秦萱看了一眼不远处守着的士兵,才升上来的疑惑又下了下去。方才她想去问一问那个士兵,但又想起自己恐怕问了也没多大用。
“……”她不介意好好大吃一顿,可是又怕吃了别人的到时候又嘴短。
啊啊啊啊,好烦躁。
秦萱走进来坐在食案的旁边,一脸仇大苦深。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她纠结了半日,最终一拍大腿。
“娘的,吃了再说!”她实在是忍受不住烤羊肉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干脆伸手端起饭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反正她现在吃的也是杀人饭,吃谁的都一样!
*
慕容泫带着随从骑马到燕王府邸门口。里头的阍者听到了响动,已经把侧门给打开,探出头来看见是慕容泫,连忙带着几个家人迎接上来。
“三郎君。”
慕容泫从马上下来,手中的马缰和马鞭都交给家奴,自己大步走入府中。
慕容奎没有在妻子的祭祀上话费太多的心思,这会才打赢仗没多久,哪里还有心思来给办祭祀?
简直是扫兴!
不过碍于妻子那边的部落,慕容奎就让慕容煦去办这件事,反正办的怎么样,是好还是坏,都看长子自己的本事了。
慕容泫回来之后没有见到慕容奎,守在门口的人说是大王已经早早休息了。
慕容泫说了几句阿爷保重身体之类的话之后,就去了慕容煦那里。哪怕心里这会对慕容煦恨不得抽筋拔骨,但面上还是要做到,至少一个兄弟友爱的皮实要做出来给人看。
宇文氏听侍女禀告说慕容泫来了,立刻伸手抹了一把发鬓。她特意戴上了金灿灿的步摇,慕容部贵族不论男女都喜欢戴用步摇,男人的步摇冠,女人头上的鹿首步摇。
金灿灿的步摇在年轻女人乌黑的头发上熠熠生辉。宇文氏转头在铜镜里看了看,才满意的笑了。站起身来,去外面见这位俊美的小叔子。
她怀着的心思只有她自个知道,鲜卑人没汉人那么多规矩,叔嫂之间更没有所谓的伦理。鲜卑和乌桓都是父子妻后母,兄死妻嫂的习俗。
宇文氏每逢想起慕容泫那张丝毫不逊于慕容煦的面庞,自己一个人呆着都能乐上好久。
她带着侍女走到屋子外,伸手抵开厚重的门帘,里头兄弟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些都是我为了阿娘准备的。”慕容泫面上带笑,将手里的一卷布帛双手递过去。
听到这个庶出的弟弟对自己母亲的祭祀这么上道,脸上的笑容也浓厚了些。
三郎一向知情知趣,从小就知道不和他争,只不过最近这么一年,很是得阿爷的重用,可看他的意思,还是以他这个阿兄马首是瞻。就算是老好人的二郎,这回也只是草草让人将东西带到,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至于四郎……那个臭小子,这会被阿爷宠的不知轻重,心里头哪里还有他这个嫡兄!
“你也费心思了。”慕容煦瞥了一眼,上头的东西都是需要费不少心思才能弄到,原来的那些因为慕容泫得到父亲重用而起的不平也稍微平复下来。
“你们兄弟都在说些甚么呢?”宇文氏含笑的话语传来。
慕容煦和慕容泫闻声看去,瞧见一个美艳女子娉娉婷婷走来。
宇文氏的年纪并不大,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五六而已,比慕容煦都要小了几岁。她来之前精心打扮过,站在那里一颦一笑都是风景。
慕容泫看到是她,眼睛便垂下来,“阿兄,我先告辞了。”
慕容煦先是一愣,而后猜到慕容泫是为了避嫌而离开,心中更是舒坦,“不必,我们鲜卑人没有汉人迂腐的男女大防,见一见你阿嫂也无妨。”
话是这么说,可是慕容泫哪里真的会将慕容煦这话当真,“阿姨那里我还未曾去拜见。”
鲜卑重母而轻父,虽然慕容家因为汉化而比普通的鲜卑人家尊父一些,但母亲还是十分重要。
“原来你还没有去见过你阿姨。”慕容煦闻言呆了一下,“那么快去吧,高娘子最近身体不好,你多去探望她,有儿子在身边陪伴,说不定身体就好起来了。”
“是。”慕容泫点头,然后站起来退出屋子,经过宇文氏身边的时候,都没抬眼看她一次。
宇文氏心中纳闷,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发鬓,明明出来的时候都仔细装扮过了,头发也是梳的一丝不苟,半点乱发也没有。难不成是自己妆容不好,所以吓着人了?
“怎么就走了呢。”宇文氏抬眼看见慕容煦坐在那里喝茶,走过去轻声问道。
慕容煦放下手里茶盏,里头深褐色的茶汤随着他放置茶盏的动作轻轻晃动。茶饼是从南边汉人那里来的。
只是小小的一盒子茶饼,要价就是等量的金子。北边不产茶,南边才有。慕容煦原本是听裴松感叹南边茶汤的精致和好味,好奇之下,让人弄来点,第一次喝的时候,慕容煦险些把口里苦涩的茶汤给吐出去,不过后来发现这种茶汤清肠胃,而且喝了之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才渐渐喜欢上。
“还不是因为你来了。”慕容煦这话一出来,就换来娇妻的轻捶。
“好好说话,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慕容煦瞧了妻子一眼,“你没事问起三郎作甚?”
“不是说了我还有个未出嫁的妹妹么?”宇文氏随意拿了个话头来搪塞,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善妒,她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你那个妹妹,要是你阿爷不松口,那么没办法,何况三郎看上去对女子没有兴趣。”慕容煦说到这个就笑。
男人女人到了年纪就会有欲~望,家中男子到了年纪之后,就会有人教导男女之事。慕容泫早就到了年纪,可是他听说那些前去服侍慕容泫的女子,统统被赶了出来。久而久之,也没有侍女再敢到慕容泫的房中。
他心下都猜测这个弟弟是不是在男女之事上力不从心。
“怎么会。”宇文氏道,“还会男子对女子没有兴趣。”
“为了你妹妹好,还是别早做决定。”慕容煦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似笑非笑。
宇文氏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慕容泫去高氏那里得时候,高氏已经就寝,不见人了。高氏的脾性十多年来一直如此,哪怕对唯一的亲生儿子也是不怎么过问。只要她躺下,哪怕慕容泫来了,她也不会去见。
“三郎君,高娘子已经睡下了。”说话的仆妇心里都有些埋怨高氏有些狠心。就这么一个儿子,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嗯,我知道了。”慕容泫在高氏寝室门口一拜才回过身离开。
他一到自己的屋子里,就不耐烦将身上的袍子解开,随意的丢到地上。身后的侍女望见,随手捡起来,就往外面退。
这位郎君俊美无双,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打过主意,可是见到那么多人被赶出去,私下里都有人猜测这位郎君根本就不好女色,有那些汉人的喜好。
“那袍子烧了。”慕容泫想起在慕容煦那里闻到的宇文氏身上浓厚的熏香味道,顿时心下一阵作呕,毫不犹豫的吩咐道。
看到宇文氏,就让他想起了小宇文氏。
小宇文氏让他两个儿子受苦,也把他妻子娘家闹得鸡飞狗跳。自从小宇文氏过门开始,他就没碰过她。小宇文氏先是和他吵,他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闹,结果最后小宇文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他和秦萱的妹妹秦蕊勾三搭四不清不楚。
先是哭,然后就是进宫向皇后吵闹。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完全安宁不下来,小宇文氏心情泼辣,从宫中出来,就冲到秦蕊夫家那里,亲自把人给打了。
他每次见到宇文氏就想起她的妹妹。这一对姐妹日后哪怕把她们都给收拾了,但心里说不烦躁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哪怕是看一眼,他都从心里觉得恶心。
这样的日子,他几乎没有多少耐心了。慕容泫叹气。
*
秦萱今日依旧在忙,摆弄算筹来加减乘除简直不要太麻烦,尤其偶尔有人突发兴致,抓着一把算筹来卜个卦,占卜明日出行吉还是凶,或者是家里怀孕媳妇肚子里头的是个大胖小子还是个姑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拿出来占卜。
秦萱以前在鲜卑士兵那里听说,这个就是个让人晕晕乎乎进来,再晕晕乎乎出去的地方。一群算来算去的话,能把鲜卑人的脑子都给转晕。
她刚开始以为这都是一些一板一眼的人,结果时间久了,她发现这里压根就是一群逗逼!
“啊,明日似乎不适合晚上出行。”一人看着被自己摆的乱七八糟的算筹,摸着胡须感叹。
“为何要晚上出去,难不成还要行偷香窃玉之事?”
男人们凑在一堆,最多的话题就是女人,只不过比起粗鲁的鲜卑人,这里的人说话要文雅的多。
“三千五百六十三。”秦萱自然是不可能和那些人聚在一起说女人,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她把手里的笔放在一边,然后将被她画的一塌糊涂的布赶紧的收拾起来。
一旁的裴敏之闻言,往她案上瞥了一眼,已经见她将案面收拾干净。他轻笑一声,坐在那里,一双桃花眼里水光敛艳。
“都已经算好了?”裴敏之继续摆弄手里的算筹。
“嗯。”秦萱点头。这已经是算了三四遍了,再算下去她都要烦。
“那也挺好。”裴敏之点点头,突然他抬眼,“你入军中是为了甚么?”
这话问的突然,秦萱怔了怔,“自然是为了家中人能够过得好。”
这年月前途基本上就看自己上战场,汉人们除非南渡长江,不然留在这背面的都要习惯这些胡人的作风。
“也是。”裴敏之瞧见面前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呆呆愣愣的,不由得轻笑。他第一眼瞧见这少年,不过以为是哪家寒门走了门道硬生生塞进来的。后来过两日他就发现出不对劲来,比起旁人,这个少年身上有一股血腥味道,那是在战场上粘过来的。
身上有血的人和没血的,完全不一样。
在这种烦闷地方既然遇见这么一件有趣的事,简直是太妙了。他时不时和这个少年说上那么几句话,逗弄逗弄,偶尔察觉到少年眼中的不耐烦他都觉得十分开心。结果李主簿把自己叫出去好生一番劝说。
裴敏之瞧了瞧秦萱,“那么是想通过军功?”
“自然。”秦萱头也不抬的答道。这里虽然安逸也没有战场的厮杀,甚至每日都是算算首级数或是其他的事,安逸的简直让人从骨子里觉得发懒。只要你算的没错的话。
但这种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好,”裴敏之笑了笑,看在此人让自己有那么一点兴趣的份上,他还是很乐意提点一二,“那么莫忘初心,有些事一旦做下,污名上了身,就不容易洗掉了。”
“啊?”秦萱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初心,什么和什么啊?
她倒是想问裴敏之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裴敏之神秘一笑,转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算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