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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岁烛笑笑,看着他坐下来,将手边的茶杯缓缓推倒他面前,多年夫妻,她始终敬重他的为人:“子智国事上可有耽误……”
“……”
没有就好:“那老爷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徐千洌沉默着,不再说话。
李岁烛松口气,担心他与子智对上,最后失望的还是他:“哎,你何必跟狼心狗肺的人一般计较,他能对上宗家,将来就能对上你,刚刚我看他瞪你的眼神,还不如没有生过她,辛辛苦苦栽培他一场,他尚且跟你那样说话,以后他翅膀硬了,怎么能容忍咱们说两句话,千洌,承认养不熟算了,何须修修剪剪最后落得一身腥,有那个时间做些什么不好。”
“怎可如此不负责任!”
李岁烛温柔的看着倔强的夫君,觉得这句话那样可笑,又带着为人父母可悲的自信,认为孩子是能教导的,最后一定会长成期待的样子:“那你想如何,分开两人?”
徐千洌又沉默了。
“我不是不能给端木徳淑上规矩,但也势必会让徐知乎反弹,你信不信,我们前脚管制端木徳淑,徐子智后脚就会屯兵买马把你赶下阁老的位置!”
“他敢!”
李岁烛冷笑:“你凭什么认为他不敢,父子情谊?除了把他送走,推着他成才,你以为你们之间有多少他不能下手的感情。”
“……”
“要不要打个赌,看你几年之内会被不孝子赶出徐家的势力范围。”
徐千洌拍案而起:“胡言乱语!唯恐天下不乱!他如此作为,与那不仁不义不孝不悌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没说他是人!”
徐千洌哑口片刻,顿怒:“那我宁愿没有生过他!”
李岁烛闻言,深深的闭上眼又睁开,挥手让所有人下去,沉重的看着徐千洌,似乎不能承受要说出口的重量,苦涩、泪水已经涌出眼眶:“千洌,杀了他吧,我们两个动手,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杀了他吧,我们真的养了一个畜生啊——千洌——”
李岁烛的眼泪落下来,颤抖的手掌伸出抓住老爷的衣袖,似乎只有眼前的人能给她唯以活下去的动力。
如今终于说出口了,压在身上的重量让她惶恐不安,她怕努力到最后还是错了,怕她千算万算战战兢兢最后还没有一个好结果,就像现在,除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他们中间还有徐千洌,将来就会有众口铄金的众人,难保谁不会在他疏忽的时候动到端木徳淑。
她们如此小心翼翼,可又怎么能保证不会出错,与其这样,不如杀了他永绝后患!
徐千洌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岁烛,想看出她在说谎,但她眼里的哀伤果决那样清晰,抓住他的衣袖不容她自己退缩。
徐千洌被她眼底的痛苦震撼,他虽不满徐子智,这次更是动了他的底线,可也没想过……没想过……
李岁烛哭着,眼里心里,提到徐子智便是压在心里的苦痛和绝望:“舍不得下手是不是!你觉得为了这点事不值得是不是!”
李岁烛笑了:“千洌值得的,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他不会语序我们任何一个动端木徳淑,为了那个女人,他早晚会反了你,会把徐家的规矩践踏到脚下。
他今天敢不让端木徳淑听你的,明天他就敢让端木徳淑不尊皇家,他的逆反之心长在骨子里的。你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你的底线,除非你当看不见,否则你都要看着他为一个女人出头!与其把自己气死,不如你先下手为强……老爷……老爷……”
徐千洌紧紧的握住发妻的手。
“你以为我在说笑!老爷我没有!老爷——”李岁烛迫切的想让徐千洌做些什么!她已经妇人之仁了,徐千洌怎么能不够果断!“你要看着他因为一个女人爬到你头上——”
徐千洌握着发妻的手不放,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仿佛要看进她心里去,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对劲了,突然不再管府里的大小事务,莫给给子智娶了端木府的大姑娘,现在都避着她一样生活!这不附和岁烛的脾气。
李岁烛任他看,有什么不能看的,说出来你就会杀了子智吗,说到底,他们所有人都不如徐子智那个畜生狠:“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不喜欢端木徳淑……”李岁烛心里异常冷静,比她眼角的累,手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袖要冷漠的多。
可她还是忍不住流泪,忍不住需要一点勇气,哪怕这点勇气没有任何作用。
徐千洌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凉入骨,她的确不是会满意端木徳淑的人,两人成婚多年,有很多相似之处,端木府这样的人家,根本不会在他们择人之列,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他向我开口,我没有答应这场婚事,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徐千洌的心不自觉的一沉。
“一年后,端木徳淑被指给了七皇子……”李岁烛笑了,难道不可笑吗:“你猜为什么皇上亲自指挥?”
“因为六皇子为其荒废政事……”徐千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接了话,这只是她的梦,荒谬没有根据,可看着她眼里的悲伤,浓稠的几乎吞没他的理智。
“五六皇子争同一女为皇妃。”
徐千洌并不奇怪,只有涉及皇子间争斗或者事关国政,皇上才会亲自下旨。
“为什么是七皇子,因为他足够偏远,因为只有他没有正妃,嫁给他不是很合适吗,圣旨下的匆忙,日期定的更紧,子智并不在京城,他南下去了障地。”
徐千洌眉头皱了一下,最近障地出了点事,事关徐家有地,他又一时抽不开身,想让子智去看看,巧合吧。
李岁烛当没有看见,本就是事实:“端木徳淑成婚了,距离子智第三次向我提求娶之后。”
三次?
“你说我是不是不是称职的母亲,再次之前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他没有求过我任何事、任何人,我竟然把哪些话当成他一时鬼迷心窍,只觉得就是孩子贪恋一时新鲜的玩意,可是子智从小到大,他喜欢过什么,你说,子智喜欢过什么……”
徐千洌沉默下来:没有。
“可我偏偏觉得我是对的,我怎么可能做,我走过的路比他穿过的衣都长,端木徳淑成婚了,你儿子看中的人成婚了,他那样自负的人会是什么心情……”李岁烛有些迷茫,他会不会难过,唯一开口向母亲求过的东西,最后还不是他的。
李岁烛的心像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让她看着这就是她的母爱,时至今日她要杀的儿子,也曾如此信任的信赖过她!她竟然还说的出让他死的话!怎堪为人母!
她与徐子智有什么区别!
“可你知道吗,还有一个可能,若是端木徳淑爱上七皇子了呢,他一心等待的人,可能自始至终都不在乎他,他看中的女人甚至连私奔都不愿跟他……咱们优秀的没有栽过任何跟头的儿子,一心要迎娶端木徳淑的徐子智,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卑劣的一厢情愿,是别人婚姻中的第三者,是一个人渣,他会怎么想他自己,等他渐渐消化了他就不是一个人……他又是什么心情……”
徐千洌不说话。
李岁烛想着那时候的徐子智,突然也不想说话,她竟丝毫没有想过无助时的子智。
最后,徐千洌声音疲倦的开口:“后来呢?”
“后来……”李岁烛的目光有些涣散……
徐千洌心中一紧。
李岁烛缓缓开口:“我梦到他抢走了端木徳淑,他怎么会抢不到呢,你已经死了,整个徐家都在他手上,八年征战,他手里的底牌只比现在多,不会比现在少,他想要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他的……
他们有一个孩子,很可爱,他们两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看,又懂事,粉雕玉琢的,喊我奶奶……”
李岁烛脸上绽放出如水的温柔,仿佛又看到元宵:“结果那个孩子死了,徐子智杀了那个孩子,只因为端木徳淑死了!他一无所有了,他就要所有人都去死……
徐千洌,那是我孙子啊,唯一的孙子,三十多年,他放着我给她娶的女人不闻不问,放着徐家所有人不管,一心扑在一个女人上,也该有个结果吧,最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知道吗!他说动手就动手,元宵才那么点大——他就是一个疯子!他是疯子!他早就不该活着!你杀了他!杀了他啊!
跟他讲什么礼义廉耻,说什么规矩方圆,没用!我跟你说没用!”
徐千洌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她:“放松!那只是梦!”
“可是梦怎么会那么真实……”李岁烛看着徐千洌迷惘中半真半假:“我跟他提婚事,提了那么多人家的姑娘,他最后只应下了端木家的,他竟然应下了……”
徐千洌不说话,只是抱着她:“是梦,如今他们不是成婚了,不会有事,都是梦……”
“如果不是梦呢……千洌,你看看他如今就敢因为那个女人与你对峙,将来……”
徐千洌抱紧她:“不会的,都是小事,走不到那一步……”
是吗?走不到……
徐千洌察觉她身体僵硬,揽着她,抚着她的背,这个梦她做了多久了,梦里的情形应该不止真实那么简单,定然有一两件小事与梦境重合,才让她如此害怕,才会不如往日的观点,慌忙定下与端木府的婚事,他却没有发觉。
“我梦到你死了……”
“……”徐千洌不说话。
“我不知道是不是意外,明天春天,下了罕见的一场暴雨,你去失察河提,发生了意外……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就算不是意外,想必子智应该也给你报仇了,他虽然混账,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也或许真的是意外,所以……如果明春真有暴雨,你就不要去查看河提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徐千洌心里压了巨石一般,说不上为什么,毕竟只是一场梦,岁烛梦魇了,他怎么能分不清:“只是梦而已。”
“是啊……所以说如果,如果真有暴雨,不要去了……说不定就真不看到孙子了。”李岁烛反握住他的手,慢慢的摩擦着他虎口的茧子。
徐千洌身心微晃,仿佛真看到暴雨,想起了成婚当晚她微微垂下的目光,反手扣紧了她的手指,心微微颤动……
……
青竹院内。
徐知乎皱着眉,身后的房门已经关上,脸色在她的哭声中一点点沉下去。
端木徳淑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你……你别生我的气,都……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早点听……听你的,不那么自以为是,也……也不会让你和父亲为难……都是我不好……”端木徳淑抱着一进门的徐子智,极力检讨自己的过失。
明知婆家规矩大,她在自己小院里疯就是了,怎么可以出去胡闹!幸亏让公爹发现,若是别人收了信,子智哥哥还不被人笑死:“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徐知乎的脸更沉了,仙儿不过是做了她想做的,何错之有,就算她不该将信送过去,自有他慢慢教导,轮得到别人因此伤她的颜面,何况——何况这件事本就只有他能说!
“没事了。”徐知乎低沉着嗓音开口。
端木徳淑抽泣着:“我……我以后好好跟着娘,学……学规矩的……”
徐知乎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想让她心甘情愿说出的话,如今听到了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什么是规矩!就要让她哭成这样。
“父亲有没有为难你?”端木徳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抽噎的看着徐知乎,眼睛红肿可怜。
徐知乎的心瞬间绞痛,恨不得她所有的不愉快都让他带受了,她只要天天开开心心的等他回来,高高兴兴的做所有会让她高兴的,而不是为了讨好被人,委屈了她自己。
徐知乎抬起手,抚开她乱了的头发,黑沉的目光凝重的看着她。
端木徳淑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臂:“怎么了?父亲还在生气?我……我……”
徐知乎按住她慌乱的身体:“没有……”就是觉得让你这样的我,也很没用。
端木徳淑松口气,这件事是她有错在先,父亲说两句重要也是应该:“我以后都不会让你为难的,真的。”说着抱住他的腰,仰着头,保证般的看着他。
徐知乎的手缓缓的从额头一点点的盖住她的眼睛:我以后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
翌日,天色阴沉沉的。
李岁烛送走徐千洌,动动有些不适的腰身,听了阿土的回话,方松了一口气,没有闹着要回端木府就好,端木徳淑那娇惯的性子,真怕她受不住几句说,就要闹着跟徐子智和离:“哎,总算不是没有优点的。”
“瞧夫人说的,少夫人自然是好,要不然少爷能那样疼着。”阿土扶住夫人的手臂。
李岁烛挣开她的手,又不是老的走不动了:“你们少爷可说不准。”
阿土噗嗤一声笑了,她还不是看夫人……
李岁烛脸皮厚着,这点事,完全不在乎,徐千洌那样的性子,谁知道他会折腾,她也就是不习惯,否则,老夫老妻了,还不定谁下不了床:“把我新嫁时的一天头面给少夫人送过去。”
“夫人?”
“送去吧。”安安她的心,徐千洌说话也挺没准的,她到底是受了委屈。
……
乾坤空落流水夕阳,皇上的身体时好时坏,前些日子不知吃了什么滋补的药物,紧急召集了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人心惶惶,最近有几家年岁少长的人家都匆匆说了亲是,赶在年前匆匆办了。
端木徳淑跟着母亲吃了几场喜酒,寒风飒飒中,年节的气息越来越近。
青竹院晚间关门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徐子智回来已经深夜端木徳淑已经睡了。
徐子智定细细的将人折腾醒,让她懒洋洋的哼唧上一个时辰,直到眼里带着泪光,无力的讨饶才会放过她。
只有在这些事上,徐子智从来不给她讨价还价的空间。
主屋的灯已经熄了,小琴披着单衣,曲着腿坐在小几前,露在外的肌肤散发着健康的色泽,一双好看的眼镜带着三分机灵聪慧,映在床上的身形婀娜动人,正直妙龄。
她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少夫人成婚月余,她见过少爷几次,少爷……少女的脸颊微红,眼中春波微转,时间已经到了,说起来,她也是少爷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