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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唐秋在台阶上,忽然这么说了一句,这时,回头看向走向她的江一凛。
他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唐秋阻止了一下。
“脏。”
他没搭理,将双手搭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
“他和你说什么?”
唐秋犹豫了一下,忽然笑道:“说……要捧我做一线女明星,你信不信?”
若是昔日,大概会信吧,他眼里唐秋有这样的资质,不仅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江沧海,是不会放过一颗明珠的。
他可以看出江沧海瞧唐秋时眼里的光,但似乎那不是看明珠的光。
“说实话。”
“那其实是怕我对你有威胁,想让我离你远一点。”这是实话,只是,是多年前的实话罢了。这时候说起来都不会伤心了,眼神里带些狡黠。
“真的?”他露出将信将疑的脸色,十分配合。
话音刚落,她冰凉的手被他握住,他抬起眉头笑道:“那你是怎么拒绝他的?”
唐秋只觉得心里一阵热流,那低迷的情绪,却因他一个笑而回暖。
“你怎么知道,我会拒绝他?你知道的,我爱钱,他若是给个合适的价格,我是会……”
他微笑着移开目光,望向夜色。
“所以,那你又是怎么拒绝钱的?”
江一凛的眼睛真好看,配上这清冷夜色,配上这潮湿的空气,像一颗夜里绽放的明珠。
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好看。
她回握住他的手,这时忽然听到身后工作人员的催促声,下一个环节马上就要开始。
他起身,将她扶起来,这时忽然揉揉她的头。
“虽然没有拿到加分,但接下去的比赛,我知道你没问题。”
“这么笃定吗?”她故作轻松地玩笑道,“怎么的,角色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啊?”
江一凛的眉头轻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再次咽下去。
“加油。”
望着唐秋的背影消失,江一凛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驱散,甚至,露出些许沉重来。
他转身进了一条小巷,沿着黑暗的小巷走了一会儿,便见江沧海的车停在水洼之中。
江一凛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向司机示意,后者乖顺地下了车。
一旁的江沧海闭目养神。
“父亲找唐秋说了些什么?”
江沧海徐徐地睁开眼,见一凛神色忧虑,道:“自然是该说的话。”
“父亲!”江一凛语气加重。
“你放心吧。”江沧海摇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你性子,我都这样了,还能对她怎么样?”
江一凛神色一怔,迟疑道:“父亲……知道她……是……”
江沧海未曾否定,只叹口气道:“第一眼看去,还真完全认不出来。只觉得哪里见过。不过,台上那个眼神,却是我怎么都忘不了的。一凛,人的眼睛会骗人,但最不会骗人的,也是眼睛。”
“我向她直言,她却不慌不忙地否认。先前,其实我质疑过她出现在你身边的目的……”江沧海思忖道,“如果这孩子真要陷你于不义,早就这么干了。何必等到现在。一凛,你是何时发现的?”
江沧海抬头,却见江一凛有些失神,半晌没接话。
“原来,你并不敢肯定是她。”江沧海摇头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她也不希望你认出她来。”
“我竟真没认出她。”江一凛苦笑道。
最开始见她时,并未太过注意,待到后来心生疑窦,鬼使神差让盛威去查了她的情况,是完全对不上号的,当时就把这个标签,彻底撕了,怎么瞧她,都不可能是熟悉的人,当盛威将唐秋的过去几乎透明化地摆在面前,她彻底成了另外一个人。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丝熟悉感呢?在他摔得头昏目眩的时候,嗡嗡的脑袋里听到的“小尘”二字,竟不是他的幻觉。
“不。不能怪你。”江沧海摇头道,“对了,她还不知道你认出她吧?”
江一凛未接话,看着父亲。
“刚才,我听到消息,说方编剧已经决定把你当时给的剧本内容公开,并且,会向公众讨伐你写这样一个身份的人的故事……当年都没被弄大的案子,时隔十年,你认为真的有必要嘛?”
江一凛避开眼睛。
“一凛,当年我怕你因为那些个负面新闻被波及,才这么做。是我的不对。如今我得这病,也算是报应了。你现在想做些什么,我不拦你,甚至会尽我的力量帮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现在,只想做个普通人,只想用唐秋的名义活下去,你这样把旧伤疤揭起,她会怎样?她会从一个好不容易适应了的身份,重新回到一个杀人嫌疑犯的女儿!”江沧海剧烈咳嗽,良久,看着江一凛道,“没有人会愿意做杀人嫌疑犯的女儿。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
江一凛拍着他的背,表情却平静得像是不容置疑。
“正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做杀人嫌疑犯的女儿。”
他斩钉截铁地道,“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从节目组回到酒店,已经夜深,唐秋才刚进楼里,便被李潮东拽到了旁边空荡荡的会议厅里。
“干嘛呢你。”唐秋轻骂道。
李潮东白她一眼,一把将手机塞到她手里:“呸,你以为我乐意呢。你哥,非要跟你通话!”
唐秋啊了一声,接起电话,那头周子豪声音洪亮,一听就是喝多了。
“妹子啊!”周子豪先笑了一阵,“哥今天,差点惹事儿哈哈哈哈!”
“你疯了吧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呢?”
“哥告诉你!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前,在里头认识了个大哥吗?他居然是黄金楼的大股东!黄金楼你知道吧?哈哈哈哈,今天,哥在黄金楼,把光头给揍了一顿!”
周子豪打了个饱嗝,未等唐秋开口骂他,老老实实地发誓,“哥以后,再也不冲动了!冲动是魔鬼!哥,有工作了。我这个大哥啊,跟我说,让我以后跟着他干,是正经生意……哎你别说,他之前啊,是被朋友坑了,才进去的。他人特别好……他跟我说……呕……”
那头周子豪已经吐了个半死,唐秋这厢正担心得不行,忽听到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姑娘好,我是子豪的朋友。你放心,我会把他安全送回去的。”
唐秋只觉得这声音无比耳熟,像是哪听过。
话音刚落,那干呕完的周子豪又夺过了手机,朝着手机嚎道:“秋,柳大哥说了,投票落后没关系,他去拉票!他……呕……”
电话彻底挂断了。这个周子豪,可真够让人操心的!这位大哥又是何人?黄金楼的老板?那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吧?周子豪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可转念一想,周子豪,又有什么可被人贪图的?
“你怎么的呢你?你哥没事儿吧?”
“啊。”唐秋恍惚回来,“没事儿呢。”
“还有个好消息,要听吗?”
“什么……好消息啊。”
“你的票数啊,蹭蹭蹭在往上爬!”李潮东得意地道,“按照这个速度,通道关闭前,爬个前三没问题!怎么这个表情,不高兴啊?”
“哈?高兴死了!”唐秋咬牙道,“对了,阿潮,你知不知道黄金楼的老板是谁啊?”
“黄金楼?我去,那种土豪地方,我可没去过啊。不过啊,我倒是听说过,股东有三个,都是中年人,怎么的?你这是在找背后金主……”
话都没说完,挨了唐秋一脚,李潮东嘻嘻哈哈地道:“开玩笑嘛,凶什么呢。瞧你。这是前程似锦不把我当回事儿了是吧?还欠着我钱呢!”
这时,身后忽然有脚步声,门口出现的人,竟是江一凛,敛眉问道:“欠你多少钱?”
嘿。李潮东眼睛一亮,看了唐秋一眼,笑道:“大明星这是要替唐秋还钱呢?”
“也不是不可以。”江一凛双手插兜,冷冷道,“多少?”
“一百万。”李潮东随口胡诌。
“我呸。”
“呸!”
二人同时啐道。
唐秋道:“我可没本事欠这么多。”
江一凛嘴角勾了勾:“我倒是觉得,李潮东没本事借这么多吧。”
“嘿!”李潮东一时涨红了脸,“你瞧不起人!不就一百万嘛。”
唐秋暗笑,冲着江一凛道:“那你小瞧他了,这家伙啊,可是拆迁户。”
江一凛一愣,忽抱拳,感慨道:“是我有眼无珠了。土豪,土豪啊,有兴趣投资电影吗?”
“有兴趣投资女演员吗?”唐秋也调戏道。
李潮东被二人捧杀,嘻嘻哈哈地说:“好说好说,再等个三五十年,我家再拆一次,我铁定投,我铁定捧!哎,唐秋你又踹我!你小心得罪了你金主爸爸!”
江一凛回眸,看向唐秋,她此刻笑得可真灿烂啊,几乎没办法将她和下午台上那个满身恨意的人联系在一起。有一刹那江一凛也会想,那或许是她演的吧,她从小就是这么有天分的演员。
李潮东是个聪明人,见江一凛的眼神,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只是心里不再护犊子,而是嫌起了犊子——我家唐秋有啥好的,这江一凛瞧上她啥?不过他还是很识趣地走到门口:“那个,你们有啥事儿赶紧聊啊,聊完赶紧上去。被别人瞧见,又要闹不太平了。”
一面边走还边嫌弃唐秋道,“也不知你这丫头咋回事,才几期节目,可别被孤立了我可帮不了你。”
身后的李潮东已经走远,江一凛开口道:“刚听到你问黄金楼的老板?”
“嗯?你认得?”
“认得。”江一凛想了想说,“是位老相识。一位京剧……老票友了。”
想了想,他还是用了老票友来形容。
“哦。”唐秋淡淡地道,“我哥,和他也是朋友。可能想跟着他工作。我只是有些好奇……”
“他之前是犯过些错误,不过不严重,也是替人顶罪。此人人品很好,心地也好,并且讲情义,你大可放心。”
而且,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会更加放心。
唐秋哦了一声,二人眼神里各怀心事,她便避开了他的眼神。
“那就好。你明早,是不是又要去跑通告?”
“新加坡有个发布会,不得不去。明早的飞机,直接从这边走。很快就会回来。”
“一路平安。我先回去了。”唐秋正要与他擦身而过时,忽然停住,以飞快的速度踮起脚尖轻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已跑出了会议室。
门口听到李潮东哎哟了一声:“走路看不到啊!喂你踩到我脚了!”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这丫头。
半个小时之后,唐秋听到门铃乍响,见门口站着面无表情的李潮东。
“干嘛?”
“有人叫我带话给你。”
“哈?”
“叫你等他回来。”李潮东翻了个白眼。
关上门,唐秋将右手缓缓地放在胸口。
那是曾经支离破碎的一颗心,仿佛被温柔的蜜糖覆盖。
她直起身子,将头发束起,看着酒店镜子里的自己。
她勾了勾嘴角,又缓缓地垂了下来。
今天,江沧海认出了她,他同她说,好久不见。
尽管唐秋否认,歪着头反问他,江叔叔,我们并没有见过。
江沧海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今天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巧合还是别的,但是我信你不会伤害一凛。那我只能寄希望于你,能让这孩子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他这孩子时常感情用事,只有你能劝一劝他。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你能保护好他。毕竟我护他周全的日子,不多了。我能跟你说的,除了抱歉,就只有拜托。”
他目光如炬。
“袁小姐,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这时候的唐秋,尚且不知道,江一凛会做什么来伤害自己,只是江沧海那苍老的眼神如此笃定,让她都不免动容。
那可真是一双,慈父的眼睛啊。
她莫名想起她的父亲来——袁敬意在死之前,是否曾有过这样的机会,想一想她,想一想,他这个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亲人的女儿?
那颗安定的心再度疼起来,唐秋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到洗手台前,用冰冷的水洗了脸。
过去了。
她当时也是这么对江沧海说的。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希望您明白,我现在,叫唐秋,只叫唐秋。”